第908章：安南
这个问题看似宽泛，实则暗藏机锋。
陈子龙略一沉吟，没有直接回答利弊，而是结合实例。
“里长，学生以为，利弊关键在于‘如何为’，譬如学生曾读史书，汉通西域，设都护，开丝路，看似耗费巨大，却换来了良马、葡萄、苜蓿，更重要的是，扬威德于远域，使四夷宾服，此为大利，然若如前朝某些官吏，乃至此次挖掘出的海外启蒙会那些土皇帝，只知苛索盘剥，视西域为利薮，则必生怨隙，反成边患，此为弊。”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
“至于着手处，学生浅见，首在‘通’与‘利’，‘通’道路，降低往来成本，‘通’商贸，使物畅其流，更要‘通’人情，需派真正懂其语言、习俗、尊重其信仰的人前去，而非高高在上的天朝使者。”
“‘利’则非独利我，需互利共赢，我红袍有精良农具、医术、工匠技艺，可助其开垦荒漠、治疗疾病、兴修水利，西域有良马、玉石、皮毛、乃至独特物产，若能以公平贸易代之，辅以教化传播，使其民得实惠，则人心自附，比如里长在安南处置贪腐，便是得了民心，这比十万大军更管用。”
魏昶君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茶杯边缘，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这年轻人没有空谈仁义道德，也没有一味强调武力征服，而是抓住了“利益交换”和“人心向背”这个核心，且思路清晰，懂得借助己方长处的技术、制度去创造吸引力，这正是他想要的开拓型人才。
“嗯，思路很清晰。”
魏昶君肯定了一句，话锋悄然一转，神色也郑重了几分。
“你刚才提到安南，安南之事，是刮骨疗毒，清理门户，但红袍天下的眼光，不能只盯着家里这一亩三分地，我们打下了前所未有的疆土，从蒙阴到美洲，但这天下，还大得很。”
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寰宇图前，陈子龙也连忙肃立一旁。
“子龙，你看。”
魏昶君的手先划过红袍目前控制的东亚、中亚、部分东南亚和北美，然后坚定地指向西方，划过广袤的中亚、中東。
“这是我们现有的基业，可称为‘东翼’，需要陈望他们去精耕细作，巩固根基。”
他的手继续西移，指向欧罗巴和利未亚。
“而这里，则是我们必须展翅高飞的‘西翼’！”
陈子龙看着地图上那片广阔而陌生的区域，呼吸不由得微微急促起来，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魏昶君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他。
“西翼的战略，我称之为‘文明开拓’。”
“我们要让那些地方的人看到，接受红袍的秩序，能让他们活得更好，更安定，更富足，我们要让红袍的旗帜，因为代表繁荣、健康和公正而被人欢迎，而不是仅仅因为武力强大而被人恐惧。”
“这是一条更艰难，但也更根本的路。”
听到“文明开拓”四个字，以及里长描述的宏大蓝图，陈子龙脸上的激动渐渐被一种沉重的肃穆所取代。
他彻底明白了里长召见他的目的。
这是一份沉甸甸的、关乎红袍天下未来气运的千斤重担，里长这是在为他即将展开的、前所未有的伟业，物色先锋大将！
“里长......”
陈子龙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他努力平复心绪，目光迎向魏昶君。
“学生......明白了，西翼开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只是......此任艰巨，非一人一力可成，需有长远规划，步步为营。”
魏昶君看到陈子龙迅速从激动中冷静下来，并能立刻想到执行的困难，心中更加满意。
他需要的就是这种既有激情又能务实的人才。
“所以，子龙。”
魏昶君的目光充满信任和期待。
“予你工匠、种子、书籍与一支忠诚的护军，此去西方，不为征服，而为建设，要让红袍旗帜在每一片土地上，因繁荣与公正而飘扬，你，可愿担此‘文明开拓使’之重任？”
陈子龙胸膛剧烈起伏，所有杂念瞬间被一股豪情驱散。他后退一步，整理衣冠，向着魏昶君，也向着那幅寰宇图，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坚定而清晰。
“学生陈子龙，愿领此命！必竭尽驽钝，将红袍文明之火种，播撒西土，不负里长重托！”
这一刻，书房内的对话，从一个温和的考较，变成了一场影响深远的使命托付。
“好！”
魏昶君重重点头。
领受重任后，陈子龙立刻展现出惊人的行动力。
他拿着魏昶君的手令，首先直奔京师最大的官仓，调集了足够万人食用一年的粮秣，以及各类高产耐旱的粮种、菜种、棉种。
接着，他拿着里长特批的条子，闯进了堪称红袍科技心脏的“天工院”。
他没有客套，直接找到院长，递上所需物资清单。
“最新式蒸汽机三十台，用于矿山开采、谷物磨坊，高效抽水机五十套，用于干旱地区灌溉，新研制的内燃机样品五台，供研究演示，各类五金工具、建筑图纸、医药典籍、农书工书，每样装满十车，还有精通这些机械操作、维修的工匠师傅，至少给我一百人！”
天工院院长看着清单直咂舌，但看到魏昶君的朱批，只能咬牙配合。
“陈开拓使，你这......你这是要把天工院搬空一半啊！”
陈子龙笑道。
“院长，这些东西放在仓库里是死物，带到西边去，才能活起来，才能让天下人看到我红袍技艺的厉害，这是里长的宏图！”
与此同时，他通过民会和兵部，招募了五百名志愿西行的青年学子、一千名经验丰富的筑路、开矿、建屋的工匠，以及一支两千人、装备精良、由肃政台背景军官率领的护卫军。
一个月后，京师外的通州码头上，帆樯如林。
一支由数十艘大小船只组成的庞大船队整装待发。
船上满载着粮食、种子、图书、仪器和那数百套代表红袍最高科技水平的机械。
陈子龙站在旗舰船头，望着滚滚东流的大河，心中豪情万丈。
他知道，他带走的不仅是物资，更是一整套文明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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