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和亲乌孙
卫青死了！
数不尽的人为之哀泣悼念，无论是曾经攻讦他的政敌，还是拥护他的党羽，都纷纷对他大唱赞歌，立碑作赋，把他捧上了神坛，一如当初霍去病死时。
甚至，他们还将卫青霍去病舅甥俩，颂为大汉双璧，擎天玉柱，神化得好似圣人，然后，再把他们当做是榜样，是利刃，去嘲讽攻击其他政敌。
只有极少数的人，是真的在感念卫青的恩德，悼念卫青的逝世。
哦不，还有很多百姓，是自发为卫青哭灵的，他们在家中给卫青立了牌位，希望卫青在天之灵能继续庇佑他们，继续做大汉的守护神。
东方朔和公孙敖公孙贺等亲友，为卫青的逝去感到可惜可叹，纷纷感慨时光易逝，老友又少一人。
刘彻悲痛了半月，回过神来后，既为卫青的离世而放下了一直压在心头的巨石，也越发对长生执念起来，甚至，他对一直不曾露面的伊泠玉，也生出了怨怼，觉得她太过冷酷无情。
就此，彻底摒弃了对伊泠玉的一丝挂念与期许。
卫子夫一听到卫青的死讯，就哀恸得昏厥了过去，其后缠绵病榻，大病了一场，时好时坏了数月，才勉强缓过来。
可还不等她重新振作，就闻得满朝大半臣子弹劾太子刘据，一时间，原本煊赫势大的太子党竟是风雨飘摇，连刘据的太子之位都摇晃不稳了起来。
卫子夫震惊过后，却是忍不住嗤笑：“这是看仲卿不在了，就觉得我们母子好欺辱，阿猫阿狗都想要来咬上一口了？”
太子刘据虽年轻，才不过二十余岁，但面对此时的危局，他却并不多惊慌，还有心情来安抚卫子夫，“母后且安心，儿臣这个太子并非无能窝囊之辈，这点小计俩，不足为虑。”
卫子夫看着儿子自信从容的模样，却并不觉得多么安心，反倒在心中长长叹息起来。
那些人都以为，这太子之位，刘据是依靠舅舅卫青得来的，所以卫青一死，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拉刘据下马，可实际上，储君的废立，从来都是皇帝一言以决。
只要圣心犹在，别说是一个卫青了，就是拥立太子的所谓太子党都死绝了，刘据的太子之位也不可动摇。这次的事情，看似凶险，可实则不过是朝臣的一次试探，并不难对付。
可是，一而再，再而三，三年五年，十年八年过去，刘彻刘据之间，岂能不生龃龉？终有一日，矛盾爆发，圣心不在，刘据又该如何自处？
始皇长公子扶苏，就是前车之鉴呀！
耳畔是风铃随风摆动响起的泠泠之音，卫子夫遥望天际，眼前忽的浮现了那抹青绿色的身影。
泠玉，此时此刻，你又在何处呢？
伊泠玉没有回钟情谷。
那个地方，对于此时的她而言，就是个伤心地，别说住了，就是一想到这个地方，她就心如刀绞。
她也没有住在卫府或者梅苑，那里是她和卫青的家，每一处都有她和卫青的足迹，回忆满满，不忍再看。
她又换了个面孔，住到了红尘家中，每日里，都会去茂陵转转，寻一处高山，遥望卫青的墓碑，也不靠近，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便能心安了。
“你说这算不算是一报还一报呢？”伊泠玉冲暗香苦笑道，“当年，是卫青追逐着我的背影，默默地守护我，如今，总算是轮到我守着他了。”
暗香年已不惑，卫青之死给她带来的打击颇大，如今亦是两鬓染霜，风姿不再，此时她和伊泠玉一样，都穿着黑色绣白花的丧服，默默为卫青守孝。
闻言，暗香没有说话。
其实，有时候能够守着心爱之人，也是一种幸福。
卫青守候了伊泠玉十年，终究等到了佳人倾心；伊泠玉虽与爱人阴阳相隔，可终归有着无数美好回忆，足以支撑她坚强地走下去。
可她梅暗香呢？
她的一生，除了钻研厨艺，就只剩下了这个从未得到过的男人。
都说能有一个人可以守护与陪伴，是件幸福的事。
卫青活着的时候，她也是这般觉得的，只要能看见他，怎样都好，可如今，这个人已经不在了，上碧落下黄泉，她都再也找不到他了，那么，她又该去哪里守护陪伴呢？
像现在这样，和伊泠玉一起为卫青守陵吗？
不！
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虽爱慕卫青一生，却从未想过要插足卫青和伊泠玉之间，无论是卫青，还是伊泠玉，都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她可以为他们任何一人做任何事，哪怕付出生命，可她不该，更不想横亘在他们中间。
为卫青守陵三年，这是伊泠玉作为遗孀的权利，她梅暗香，只是卫青的义妹罢了。无论卫青活着与否，她都会牢牢地站在义妹的位置上，为他祝福，为他祈愿！
“姐姐，三年后，你有什么打算？”暗香询问道。“是继续守在这吗？”
伊泠玉望着那座墓碑，像是在看着那个俊朗伟岸的男人，眉目柔和道：“我倒是想要一直陪着他，不过，我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只有做完了这些事，我才能去寻找他的来世。”
来世吗？
暗香心头一动，真是让人向往呀！
“那姐姐，你什么时候，才能做完这些事呢？”
“要很久，细细算来，要近二十年呢。”
说到这个，伊泠玉就很苦恼，要消除那几个家伙死前的怨气，那也得等到他们的死期呀，可这一个个的，都且还有得活呢。
想到这，她就是满满地怨念。
苍天不公呀，为什么无论是第一世的玉玲珑，还是现在的她，她所爱之人，都是早逝的命运？而那几个家伙，却个个长寿？说好的西汉人均寿命是三四十岁呢？
二十年？
暗香被这个时限给吓了一跳。
看来，她却是不能紧跟着伊泠玉的脚步，去看一看，卫青的来世，是何模样了。
“姐姐，我记得你说过，南越之地，有很多新奇的食物，可入药，可做菜，既然还要这么久，那不如，等三年后，你和我一起去南越看看吧。”
伊泠玉很是吃惊，南越？这个时候的广西岭南一带吗？开玩笑吧？
劝阻的话，在对上暗香坚毅的双眸时，顿时说不出来了。
伊泠玉叹息，其实她明白暗香的意思，暗香并非一定要去哪里，只是心里的那个人不在了，执念顿消，有了要去看看世界之大的念头，顺带着，也想要试着，看能不能让陷入瓶颈多年的厨艺有所进展。
“这事，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伊泠玉是不支持暗香到处乱跑的，因为暗香只比卫青小一岁，现在都四十六了，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步入老年，在长安城里好生荣养，或许还能活上十几二十年，可按暗香的想法乱跑，还要去南越那沼气毒物满地的地方，却绝对不行！
可要打消暗香的想法，以暗香那固执的性子，可行性又不大，只能寄望于三年后，她会改变主意了。
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岁月本无情，从不曾因任何人消逝而停滞，命运的车轮滚滚向前，谱写一段早就注定的轨迹。
为卫青守陵的日子里，伊泠玉的内心仿佛得到了洗涤，变得宁静悠然，这世间的一切人和物，都再也牵动不了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所有情绪，都随着那个人的离去而封闭，徒留在这个时空的，不过是一句冰冷的躯壳。
伊泠玉本以为，她平静无波的生活会一直持续到为卫青守陵期满，却不想，才不过一年时间，事情就有了变故。
“和亲乌孙？”
伊泠玉怔然，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如今已是元封六年了。
刘彻为抗击因霍去病卫青先后病逝而卷土重来的匈奴，派出使臣出使乌孙国。而乌孙王猎骄靡也同意了结盟的提议，并提出了与大汉和亲通婚的请求。
刘彻膝下公主虽多，可大多都儿女成群了，唯一一个正当妙龄的小女儿，也早就定亲待嫁，故而，在近臣的提醒下，他就毫不犹豫地把目光投向了那些宗室女，尤其是获罪的宗室女。
最终，千挑万选，在一众歪瓜裂枣、庸脂俗粉的衬托下，罪臣江都王之女刘细君雀屏中选，被册立为了公主，数月后便要和亲乌孙，成为猎骄靡的右夫人。
看见红尘眼眶红肿，神色哀伤不舍，伊泠玉既同情不忍，又无可奈何，叹息道：“这件事，既已下了明旨，就无可更改了。”
红尘摇了摇头，道：“我还没有老糊涂，自是知道此事，陛下是断无收回成命的可能。再者，这本就是细君心中所愿的，我虽不赞同，可也无力阻拦。”
伊泠玉是真的惊讶了，“你说，细君她是自愿的？”
话一出口，就反应了过来，也对，刘细君虽然聪明内秀，可她的外表并非多么引人注目的明媚妖娆，这些年来也没有什么名声传出，若非她不仅不像其他人那般自污藏拙，还刻意表现自己，刘彻怎会在一堆宗室女里独独选中了她？
红尘也是苦笑，“这孩子，心存高远，不甘心就这样碌碌一生，非想着做一番成就，以彰显自己的才华。你说说，她这不是胡闹吗？想要有所作为，就非要往和亲这个火坑里跳？”
伊泠玉捧着茶碗轻啜了一口，没有出声应和。
这不能怪刘细君想法奇葩，实在是她这个罪臣之女的身份所缚，她根本就不可能在大汉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若是有个出色的男人肯娶她，她还可以借此为跳板，先蛰伏上十几年，等刘彻驾崩，新帝即位，再出来折腾，可这不是根本没有嘛。
既然大汉容不下她，她只能另谋出路，刚好乌孙王跳了出来，又岂能不把握住这个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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