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一个时代的落幕
穿着丧服的伊泠玉端着吃食，刚从外面进来，就看见玉玲珑跪在地上烧纸，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把玉玲珑扶起来，远离火盆坐好，又把吃食一一摆放好，把汤勺塞到了她手中，这才轻声哄道：“玲珑，你乖乖的，就坐着别动，给去病烧纸的事，我来就好了。”
玉玲珑却是拉住伊泠玉呀松开的手，道：“不用了姑姑，从来都是遗孀和儿女来守灵烧纸的，哪有你这个做舅母的，来做这些的。我也不能再为去病做什么了，你就让我自己来吧。”
“你说什么傻话呢？”伊泠玉却是有点生气了，“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况，你还怀着孩子，眼睛又失明了，身体这般虚弱，哪里禁得起长跪？你若是真的心里记挂着去病，就听我的，好好保重自己，可别再作践自己了，没得到头来，你自己没怎样，反倒带累了腹中的孩子。我可跟你说，去病临走时和我交代了，一定要保护好阿禅，护着他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我可不许你胡来，让我失信于去病。”
“阿禅？”玉玲珑愣愣地抚上小腹，那里已经微微凸起，有了个弧度了。
“是呀！”看玉玲珑听进去了，伊泠玉也松了口气，将碟子里的点心塞到了玉玲珑的手里，“去病给孩子取了名字，男叫霍嬗，小名阿禅，女叫霍胥，小名祁连，不过我觉得，你这胎该是个儿子。玲珑，听姑姑的话，好好保重自己，去病虽然不在了，可你还有小霍嬗呀，他不仅是你的孩子，更是去病对这人世间仅存的牵挂与希冀。姑姑知道你深爱去病，但作为他的妻子，此时此刻，你更应该振作起来，守护好你们这唯一的孩子，方不负去病在天之灵，你说对吗？”
玉玲珑呆愣了很久，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两刻钟后，才缓缓地将手里的点心往嘴里塞。
看到这一幕，伊泠玉总算是松了口气，嘴角微扬，眼泪却是落了下来。
这几天，她真是怕极了，就担心玉玲珑接受不了霍去病的死讯，一个不注意，就寻了短见，或是把孩子给作没了，真真是快心力交瘁了。
那日，霍去病刚刚去世，玉玲珑就醒了，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却看到霍去病的遗体躺在棺椁里，所有人身上都挂了白，伊泠玉和卫青还亲口告诉了她霍去病的死讯，她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趴在棺椁旁痛哭了一天一夜，最后竟是流干了泪，哭瞎了眼，最后更是昏迷了两天两夜，直到送灵队伍都走了百十里路了，方才苏醒。
这两天伊泠玉一直守着玉玲珑，时刻为她把脉，必要时还给她灌了几次参汤，就怕她缓不过来，或是伤到了腹中孩子，所幸现在看来，这道坎，玉玲珑是迈过去了，剩下的，就只能交由时间来抚平淡化。
看着玉玲珑进食，伊泠玉暗自长叹，与沉默了好些天的泫音道：“你不是一直问，霍去病死了，我为什么这么难过吗？”
在这个时空，伊泠玉只是一个过客，与其他人的交情再深，她心里也有个分寸，以确保能够及时抽离，尽可能地不去伤怀他们的生死离别。但对她而言，还是有例外的，一个是卫青，另一个，就是玉玲珑了，毕竟一个是挚爱，一个是半身，他们两个，对她而言，是最特别最重要的，而霍去病，算是半个。
霍去病是卫青最宠爱最在乎的外甥，也是玉玲珑的挚爱夫君，对伊泠玉而言，他也算是另一个意义上，曾与她缘定三生之人。
他对伊泠玉的意义是很独特的，但要说伊泠玉对他的感情，其实也只是个小辈，虽然比卫伉卫不疑，甚至是卫登卫伊要重要那么一点，但也不多，伊泠玉这么在乎霍去病的生死，说来说去，为的，不过是玉玲珑罢了。
伊泠玉的任务是消除紫微星君和北斗七星宿死前的怨气，让他们了无遗憾地去轮回下一世，所以对她而言，霍去病死不死的并不重要，只要完成霍去病的心愿就成了。
最初，伊泠玉让栀桦研究瘟疫的治疗之法，也只是下一步闲棋，主要目的是为了让栀桦有个目标，也为了造福百姓，收取愿力，能不能真的在霍去病身上派上用场，其实她并不是特别在意。
后来真正上心，想着改变霍去病英年早逝的结局，甚至想着也让他和韩嫣般假死脱身，远离历史舞台，全是因为知道了玉玲珑和他的纠葛，她是为了玉玲珑不伤心，余生不受苦，这才妄图从天道那里抢人。
如果当初玉玲珑答应她，不嫁给霍去病，转而迎接另一段人生，她虽然也会因为卫青的缘故，继续拯救霍去病，但那也只是尝试，就是失败了，她也不会太在意。
可偏偏，她一切都没能改变，霍去病死了，玉玲珑悲痛欲绝，不仅损坏了身体根基，还把眼睛弄瞎了，若非腹中孩子命不该绝，恐怕也早就保不住了。如此情形，又如何不让伊泠玉难过伤怀？
闻言，泫音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原来你是怕玉玲珑伤心，才这样的呀，吓我一跳！”
伊泠玉一挑眉，听出了泫音的弦外之音，“莫非你以为，我对霍去病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月老所谓缘定三生的红线，是应在前三世的，这么多次转世过去，她对霍去病，别说情根深种了，连半点多余的感觉都没有好吧！
泫音讪笑道：“也不独独指这个，我是担心呀，你在这个时空待久了，与这些人有了感情，不忍心看他们死去，从而钻了牛角尖，做了多余的事。”
伊泠玉不以为意，“这你就不要担心了，这些年，我深居简出，与外人的接触几乎没有，公孙贺公孙敖，我见的，还没有东方朔多，原本就没有什么交情，我站在他们面前，除了彼此招呼一声，连半句话都找不到来说。司马迁也一样，除了偶尔在宴会上惊鸿一瞥，一句闲话都没说过，对他的了解，还都是从他老婆柳倩娘那里套来的。霍光是小辈，我也等不到他寿终正寝那天就会离开，更说不上什么舍不得了。至于刘彻，或许会伤怀，会慨叹一番，但该怎样还是怎样，我不会钻牛角尖的。”
听伊泠玉说了这么多，泫音却只问：“那卫青呢？”
伊泠玉默然不语，只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玉玲珑。
若是死的不是霍去病，而是卫青，那么此时此刻，这般形容憔悴，宛若行尸走肉的，应该是她吧！
送灵队伍回到长安，城外三十里，是早就得到消息的刘彻，以及众多朝臣与百姓，他们都是来迎接骠骑大将军的。
目睹了霍去病的灵柩，又看到了卫青和伊泠玉的悲伤，玉玲珑的失明，刘彻没有理由再骗自己，什么霍去病只是生气了，假死脱离朝堂，这都不过是他的自欺欺人罢了，但为了最后的一丝侥幸，他还是让人打开了棺椁，亲眼看到了霍去病那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去病！！”
所有的希望都没了，刘彻伏在棺椁上，也不嫌弃气味难闻，情难自禁地痛哭哀嚎。
而随着刘彻的痛哭，所有的朝臣与百姓，尽皆跪倒一片，齐声悲呼‘骠骑大将军英灵永存’、‘跪迎冠军侯回归长安’！
伊泠玉看到这一幕，默默地低垂下眼睑，心里却是庆幸，还好在封棺的时候拦住了，不让刘彻亲眼看到霍去病半腐烂的尸体，这位多疑，且经历过韩嫣与栀桦假死之事的皇帝陛下，绝不可能彻底相信霍去病真的死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刘彻，霍去病的死因，的确很诡异，尤其是先前还经历过得瘟疫，又被治好，很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总有一种，或许霍去病哪一天，又会冒出来的错觉。
但这种错觉，还是不要有的为好，不然伊泠玉真怕他会执念成魔，非要臆想出一个霍去病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然后各种骚操作来逼迫霍去病现身。因为那样，作为霍去病最亲近最在乎的人，卫青和玉玲珑首当其冲，肯定会被刘彻盯上，从而受到伤害。
因路上已经走了一个月，故而停灵冠军侯府不过三日，让长安城所有亲朋与百姓祭拜过了，就匆匆下葬。
至于墓地，刘彻早就在茂陵给霍去病留了个位置，甚至按照霍去病的要求，做成了祁连山的模样，在墓前，放置了霍去病‘马踏匈奴’的石像，周遭还有他最为信赖的十八亲卫与猛兽的石像守护。
规模之大，远胜寻常王侯，葬礼之隆重，宾客之多之尊贵，也是除了直系皇室外，首屈一指的，由此可见，刘彻对霍去病的厚爱，对他早逝的惋惜与遗憾。
然而无论霍去病身前多么显赫，葬礼多么隆重，终究已成过去，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后成为别人记忆里的一道剪影，只供人偶尔一声悼念罢了。
随着冠军侯霍去病的逝世，一个伟大的时代，终究是落幕了，大汉帝国最璀璨的双璧，已失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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