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世事无常

秋风瑟瑟，草木枯黄，村落寂寥杂乱，乱石落叶积满了道路，毫无人烟，乍一看还以为是个被遗弃多时的空村，然只要走近村中查看，就能在小路边上，杂草丛里，或是门户大开的屋宇里看见三三两两躺着的不知死活的村民，他们大多一动不动，宛如死尸，少许还能发出咳嗽喘息声的，也是面容枯槁，浑身病气，离死不远的样子。

整个村子都弥漫着死寂，不仅没有人声，就是鸡鸭犬吠声都没有，就连山野间吱吱鸣叫的鸟雀，也是半点声响也无，就好像这个地方，是个能吞噬所有生灵的地狱。

此情此景，看得伊泠玉眉头深皱，心中发寒，“不是说，才刚发生瘟疫没多久吗？怎么就死了这么多人？”

粗粗查看之下，就发现这村里还能喘气的，不过十之二三，实在是太过惨烈了。

“瘟疫是十天前开始爆发的，”泫音在其脑海里回答道，“但这种瘟疫的传染性极高，再加上前些天的连日大雨，不仅加快了病毒的蔓延速度，还降低了他们的免疫力，很多染上瘟疫的人，都得了严重的风寒，这才病上加病，加速了死亡。”

“现在还活着的，都是身体素质较好的青壮，但也都奄奄一息，你若是不能在两天之内控制病情，恐怕能坚持住的，不会超过五指之数了。”

情况如此危急，已经容不得伊泠玉再迟疑，与同样蹙眉忧心的卫青对视一眼后，便默契地开始展开行动。

首先，便是人员分配。这次出行，人数不少，卫广带了二十个侍卫，虚稹身边也跟着十来个武功高强的好手，这些人身强体壮，只要注意防护，都不容易染病，是照顾病患，清扫环境的最佳人员。

其次，隔离幼儿。卫登卫伊等孩子年龄太小，又都是娇养着长大的，身体并不强健，在这种地方待着，实在是太过危险，稍有不慎，后果就不堪设想，故而，伊泠玉第一时间，便打算让袭香红尘与隋羽带着五个孩子回长安。

“我不回去！”可没想到，卫伊却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她倒不是胆子大不怕染上瘟疫，而是因为，“要回去，我也要小光哥哥陪我一起回去。”

霍光今年不过十二岁，比之隋羽还要稍小一岁，伊泠玉本来也没打算让霍光留下，“伊儿莫闹，你小光哥哥自愿留下帮忙，你就乖乖地跟着你隋姑姑回去，我们出来也有些日子了，你就不想你大哥吗？你且安心，如今已经临近年关，等我们把瘟疫治好，就会马上回返长安，过不了几日，我们就能再在长安见着了。”

卫伊不依不饶，还想要让霍光跟着一起走，但可惜，霍光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次的瘟疫事件，对霍光来说，是个很好的表现机会，只要得到卫青的认可，他就不用再混在孩子堆里给卫不疑他们收拾烂摊子，说不定还能捞到一个差事。

对于寄人篱下，靠着哥哥霍去病才能在长安城勋贵圈子里过活的霍光而言，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出人头地，成就一番事业更重要的了。

其实隋羽也很想要自荐留下来帮忙，可此地距离长安城有不短的路程，若是路上遇到宵小之辈，袭香不会武艺，只照顾孩子们的日常生活，红尘一个人可看顾不过来五个孩子，他也只能乖乖听从安排。

在安排孩子们离开的同时，卫青也吩咐卫广和虚稹快马加鞭地去县城采买药材用品，并通知当地官府前来协助。

“出了这么大的事，当地府衙居然一点作为都没有，”卫青带着怒气道，“别说派人来医治村民，就是看守隔离此地都没有，完全放任往来之人出入此地，若是瘟疫蔓延开来，传到了更多地方，这个责任，谁能担当得起？”

伊泠玉已经吩咐侍卫们把整个村子都搜寻一遍，将尸体都抬到村口集中焚烧掩埋，而那些还活着的人，也都隔离开来，一人躺在一个房间里，并着人照看。因药材不足，暂时只能先用路上买的布匹剪裁开来，做个面巾，再用美酒蒸馏提纯，充做消毒酒精，围着病人所住的房间洒扫，将一切污秽之物尽皆焚毁，算是想做一个简略的清洁工作。

听到卫青所言，伊泠玉叹了口气，伸手递给卫青一块面巾，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问罪之事，还是等治好了瘟疫再行处置吧。”

这个道理卫青自然明白，伸手给伊泠玉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几颗汗珠，心疼地看着伊泠玉道：“辛苦你了，玉儿，眼下也没有其他医者，只能劳烦你亲自照看病人了。”

伊泠玉笑了笑没说话，总不好告诉卫青，她就是为了近距离接触得了瘟疫之人，才特意跑到这里来的吧。

“玉儿，他们所得瘟疫，是否很严重？你可有治疗之法？”

伊泠玉沉吟了会儿，道：“我查看过他们的症状了，看着有些像是误食了带病的禽类而染上的瘟疫，但这类瘟疫也并非只有一种，病毒种类繁多，我还要仔细查验才能下定论，现在只能先一个一个试药，看到底适用哪种方子了。”

经过多年的学习与实践，伊泠玉的医术也算是登堂入室，算得上是个名医了，但瘟疫这块，她从未接触过，如今能依仗的，也不过是栀桦留下的手札，还需要多番实验才能对症下药。

卫青伸手揽过伊泠玉，将她拥入怀中，又是怜惜又是愧疚道：“接下来就要辛苦玉儿了，在这件事上，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伊泠玉笑着回抱卫青，“说什么傻话呢？这是我这个医者应当应分的，人命关天，哪里谈得上辛苦？再说了，你要做的也有很多，你把府衙之人找来，直言自己的身份，那这件事的责任就落到了你的头上，所承受的压力也不小，我还担心你呢。”

卫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紧抱着伊泠玉，他没有告诉伊泠玉，在看到这满村的人因为一个瘟疫而死了这么多人，他心中隐约有了些不安，好似有什么与之相关的事就要发生了，可又毫无头绪。

瘟疫凶猛，残害了整个村子的人，但好在并没有蔓延到其他村镇，伊泠玉又是手握栀桦医术手札，还有泫音这个超强外挂的奇女子，在解决这次的瘟疫，自然没有什么意外，但也前前后后耗费大半个月的时间，才让幸存的那少数村民彻底治愈，重新振作。

等到伊泠玉和卫青修整好，准备启程，返回长安时，已经是十月初八，元狩五年的新年都过了。

看着那些村民面上还带着哀戚与病弱之色，伊泠玉不由得深深一叹，“这个新年，过得还真是令人难忘。”

看向身边蹙眉深思，不知在想什么，明显心不在焉的卫青，伊泠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呢？”

卫青眼神复杂地看着伊泠玉，犹豫了下，还是道：“李敢死了！”

伊泠玉心头一震，瞳孔微微放大，很是惊愕。

瘟疫之事，当地官员监管不利，卫青早就写了封弹劾的折子送回了长安，让卫伉将之递到了御前，但这件事的处理结果一时半会儿的还没下来，反倒是卫伉送来的这则消息，很是让人意外。

“伉儿信上说，年前陛下召群臣在上林苑围猎，李敢将军也被特召随驾。陛下本该是想要复起李敢将军，可没想到，在围猎时，李敢将军竟被野兽攻击，伤重不治了。”卫青深深叹息，真真是世事无常，没想到他没有计较李敢刺杀他的罪过，李敢也还是没能得善终，不过才三个月不到，人就没了。

而卫青却是没有发现，伊泠玉此时的脸色却很是古怪，眼底深处，还有着深深的忧虑。

“泫音，李敢是去病杀的吗？”伊泠玉带着一点侥幸地询问道。

泫音却是毫不客气地拆穿道：“你我心知肚明，除了霍去病出手，李敢怎可能那么倒霉，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在围猎场上被野兽袭击而死？”

伊泠玉：“……”

是呀，就这么巧，在卫青被刺杀一事风平浪静后，刘彻准备对外发出重新起用李敢的信号的当口，李敢就死了，还是在众目睽睽的围猎场上死了，其中没有猫腻的话，难道真的是苍天有眼，要给卫青报仇吗？

伊泠玉暗自扶额长叹：“去病这个家伙，果然不听劝，还是出手了。”

“和史书上记载的一样，在围猎场上，霍去病与李敢撞上了，发生了口角，李敢不仅没有就刺伤卫青一事认错赔罪，还很硬气地辱骂卫青，甚至还把霍去病也给骂进去了，说他们舅甥就是靠着卫子夫的裙带关系才能上位，把霍去病给气的，当场就搭弓射箭，给李敢那货后心来了一箭，李敢当场毙命。这件事有好几个人都看见了，但刘彻为了保住霍去病，下令封口，还对外说李敢是被野兽袭击而死的。”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目击者那么多，再加上有心人的恶意揣测，还是有风声传了出来，如今朝中不少人都对此事的真相心知肚明，只是碍于刘彻的封口令，还有霍去病的威势，不敢宣之于口罢了。”

伊泠玉有些心虚地瞥了眼卫青，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他。

“算了，还是不说了，等回了长安，去病肯定会告诉他的，还是让卫青先轻松一段时间吧。”

伊泠玉已经预见了，回到长安后，一见到霍去病，卫青就会被气成什么样，而某个闯祸的冠军侯，也是免不了被毒打一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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