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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他自己都自身难保,拿什么保你


赵浩然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他没有再理会裴少文,而是对着钱普和周延拱了拱手。

“两位大人,此案疑点重重,人犯与证人口供矛盾,且态度嚣张,恐有串供之嫌。”

“下官以为,当将二人分开关押,再行审问,并加紧收集其他证据,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钱普与周延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这裴少文蠢得无可救药,而那护卫明显是受了胁迫。

赵浩然的提议,正是老成之举。

“可。”

刑部侍郎钱普惜字如金。

“就依赵大人所言。”

左都御史周延也点头同意。

他们各自起身,带着属官返回自己的衙门。

他们知道,这案子的关键,就在于撬开那个护卫的嘴。

而论审讯的手段,没人比大理寺更在行。

等到刑部和都察院的人都离开,大堂恢复了寂静。

赵浩然的脸上,那份属于审案官员的威严渐渐褪去。

他没有立刻审问,而是让人将裴少文押回天牢,好生“看管”。

然后,他才让人将那名护卫王二,带进了大堂旁边一间密不透风的审讯室。

审讯室里,没有刑具,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盏在风中摇曳的油灯。

王二跪在冰冷的地上,身体抖得像筛糠。

赵浩然没有坐下,只是踱步到他的面前,将一份文书,轻轻地放在了他的眼前。

那正是陆明渊带回来的,按满了贫民窟百姓血指印的联名状。

“王二,你抬起头,看看这个。”

赵浩然的声音很平淡。

王二颤抖着抬起头,只看了一眼,那几十个鲜红刺目的指印,就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猛地缩回了目光。

“这些,都是王汉的老街坊。”

赵浩然缓缓说道,“他们愿意用自己的血,为王汉的死作证。你觉得,裴少文还能脱得了身吗?”

“我……”

王二说不出话来。

“你不必说了,我来告诉你。”

赵浩然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今天早朝,陛下已经下旨三司会审。这意味着什么,你可能不懂。”

“我告诉你,这意味着,你家公子,已经不是你家公子了,他只是一个国法要严惩的罪犯。”

“这几天,大理寺收到了十七份状告裴少文的状纸。”

“强抢民女,逼良为娼,桩桩件件,都够他死上十次。”

“你以为,他这次还能像以前一样,让你顶罪,然后他花点钱就了事吗?”

赵浩然俯下身,凑到王二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魔鬼的私语。

“他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他。而你,王二,你替他作伪证,就是同谋。”

“你知道谋杀朝廷命案的证人,是什么罪吗?也是一个死罪。”

王二的身体猛地一僵,面如死灰。

“你死了,你觉得裴家会管你那在乡下种地的老父老母吗?会管你那嗷嗷待哺的儿子吗?”

“不会的。他们只会觉得你是一条没用的狗,死了也就死了。”

“不……不会的……公子他……”

“他答应保你,对吗?”

赵浩然直起身,冷笑一声,“他自己都自身难保,拿什么保你?用他那颗即将落地的脑袋吗?”

王二彻底崩溃了,他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里,充满了恐惧、绝望和被背叛的悔恨。

赵浩然静静地等他哭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一丝诱惑。

“不过,陛下有好生之德,本官也并非嗜杀之人。你,还有一条活路。”

王二猛地抬起头,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死死地盯着赵浩然。

“将你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不止是王汉的案子,还有裴少文以前做过的所有腌臜事,一五一十,全部交代清楚。”

“只要你肯配合,当污点证人。本官可以向你承诺,我会保你一命。”

“非但如此,等案子了结,我会把你全家老小,都接到我赵府。”

“你的父母,我为他们养老送终;你的妻儿,我给他们一份安稳的差事。”

“从此以后,你们就是我赵浩然的人,这京城里,再没人敢动你们一根汗毛。”

先是雷霆万钧的威胁,再是无法拒绝的拉拢。

王二那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

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大人!我说!我全都说!”

他像是倒豆子一般,将当日裴少文如何命令他行凶的细节,如何威逼他顶罪的过程,全部交代得一清二楚。

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报复快感。

“大人!小的还知道一件大事!三年前,裴少文看上了城西‘百花楼’的一个清倌人。”

“裴少文用强不成,就买通了当时的京兆府司功,诬陷那清倌人的父亲私通外敌,害得那家人家破人亡!”

“那份行贿的账本,就藏在……就藏在裴少文书房的暗格里!小的亲眼见过!”

赵浩然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要的,不仅仅是裴少文的罪证,更是扳倒裴宽,乃至打击整个严党的证据!

买通京兆府官员,陷害良民!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民事案件,而是足以震动朝野的官场丑闻!

他猛地一拍桌子,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胸中一股压抑许久的郁气尽数吐出。

“来人!”

他沉声喝道,“备车马,进宫面圣!

夜色如墨,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车自大理寺后门疾驰而出,最终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皇城东华门外。

赵浩然换上了一身寻常的便服,在一名小太监的引领下,穿过幽深冗长的宫巷。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嘉靖皇帝并未批阅奏折,只是独自一人,对着一局残棋出神。

那棋盘之上,黑白二子绞杀正酣。

一条大龙被围困中央,看似生机断绝,却又在最不可能处,留有一口微弱的气。

“臣,赵浩然,叩见陛下。”

赵浩然跪地行礼,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起来吧。”

嘉靖帝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声音平淡得听不出喜怒,“说。”

“回陛下,护卫王二,已经招了。”

赵浩然起身,将王二的供词,以及那桩三年前的旧案,一五一十地禀报清楚。

当他说到裴少文买通官吏、陷害良民,并将行贿账本藏于书房暗格之时,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并抬眼观察着皇帝的反应。

然而,嘉靖帝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他对裴少文强抢民女、纵奴行凶的细节似乎毫无兴趣。

直到赵浩然说完,他才缓缓地从棋盘上拿起一枚白子,轻轻敲击着桌面。

“嗒”“嗒”的声音,在寂静的御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账本……”

嘉靖帝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一本小小的账本,能牵扯出谁?一个京兆府的司功?还是吏部某个无关紧要的主事?”

赵浩然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裴宽在吏部多年,门生故吏不少,盘根错节。这本账本若是深挖下去,恐怕……”

嘉靖帝忽然笑了,他转过头,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终于落在了赵浩然的身上,目光深邃如海。

“恐怕什么?恐怕会让我大乾的官场,来一场大地震?”

赵浩然额头渗出冷汗,躬身道:“臣,不敢。”

“你是不敢,还是不想?”

嘉靖帝将那枚白子放回棋盒,淡淡道。

“裴少文,是个该死的蠢货。裴宽,是个教子无方的废物。”

“这件事,到裴宽为止。”

皇帝的声音,如同一道最终的判决,不容置疑。

“朕要让某些人知道,手不要伸得太长,尾巴不要翘得太高。”

“至于那本账本。”

嘉靖帝顿了顿,“就让它烂在暗格里吧。有些东西,不见光,比见了光,更有用。”

赵浩然深深吸了一口气,胸中那股翻江倒海的激动与愤懑,最终都化作了对皇权深不见底的敬畏。

他明白了,从头到尾,这都是一场敲打!

陆明渊是引子,民怨是风,而他赵浩然,不过是皇帝手中一颗精准落下的棋子。

“臣,遵旨。”

他再次跪下,这一次,是心悦诚服。

“去吧。”

嘉靖帝挥了挥手,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盘残局。

赵浩然领命离去。

当他走出宫门,重新沐浴在月光之下时,只觉得后背一片冰凉,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抬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紫禁城,心中再无半分扳倒严党的妄想,只剩下对这位帝王心术的无尽感慨。

接下来的几天,三司会审的进程快得惊人。

有了王二这个突破口,再加上从裴府暗格中“搜”出的那本并未公之于众的账本作为威慑。

当年那些经手过裴少文腌臜事的家奴、帮闲,乃至一些底层官吏,几乎没有经过太多的挣扎,便将一切都招供了出来。

一桩桩,一件件,罄竹难书。

当所有的罪证,如同雪片一般汇集到吏部侍郎府时,裴宽终于明白,大势已去。

他形容枯槁,一夜白头,再没了往日的官威与体面。

他疯了似的冲出府门,甚至来不及备轿,便一路奔向了位于城东的严府。

严府,书房。

小阁老严世蕃正悠闲地品着新进的雨前龙井,听着身边美婢弹奏着靡靡之音。

他看着跪在地上,涕泪横流的裴宽,脸上没有丝毫同情,只有一丝淡淡的厌烦。

“阁老!救我!救救犬子啊!”

裴宽抱着严世蕃的腿,哭嚎道,“您一定要救救少文!下官愿为您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严世蕃皱了皱眉,示意美婢退下。

他用脚尖轻轻踢开了裴宽,慢条斯理地用丝巾擦了擦被弄脏的靴子。

“裴侍郎,你这是做什么?体统呢?”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如今是陛下钦点的三司会审,人证物证俱在,你那个宝贝儿子做下的好事,比戏文里编的还精彩。”

“你告诉我,我怎么救?我爹是内阁首辅,不是阎王爷!”

裴宽如遭雷击,瘫软在地,口中喃喃道。

“不……不会的……阁老,您一定有办法的……”

“办法?”

严世蕃冷笑一声,“唯一的办法,就是丢车保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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