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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学生不服!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森严肃杀的京兆府大堂之内轰然炸响。

它不高,却穿透了堂上堂下所有人的耳膜,震得那高悬的“明镜高悬”牌匾,似乎都微微晃动了一下。

那瘫软在地的少女停止了哭泣,空洞的眼神里燃起了一缕微弱的火苗。

那名准备领罪的护卫,身体僵硬如铁,叩首的动作停在了半途。

裴少文脸上得意的狞笑,瞬间冻结。

堂外那片沉默的海洋,在这一刻,终于掀起了一丝肉眼可见的波澜。

王文成端坐于公案之后,那张清癯威严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他死死地盯着堂下那个孑然而立的青衫身影,眼中先是错愕,随即化作了滔天的怒火。

在他看来,这已经不是审案,而是挑衅。

是赤裸裸地对他京兆府尹、对他背后所代表的权势的公然挑衅!

他猛地抓起惊堂木,却又在半空中生生顿住,那只握着惊堂木的手,青筋毕露。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意强行压下,声音却已然冰冷如铁,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厉色。

“陆明渊!你好大的胆子!”

王文成厉声呵斥道。

“你身为当朝贡士,未来的天子门生,却纵容家中护卫当街行凶,毁坏他人财物,此乃其一!”

“在公堂之上,不敬上官,藐视公堂,此乃其二!”

“本官看在你尚且年幼,又是初入京城,不懂规矩,已经法外开恩,从轻处罚,你……你有何不服?”

他的声音在大堂内回荡,每一个字都想将他钉在“狂悖无礼”的罪名之上。

然而,陆明渊依旧站得笔直,像一株在狂风中挺立的青松。

他目光清澈坚定,没有丝毫闪躲,直视公案后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他再次长身一揖,动作从容不迫,礼数周全,却偏偏透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倔强。

“回禀府尹大人,学生不服,只因大人所判,并非事实!”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裴少文言说,是其护卫过失杀人。可学生亲眼所见,并非如此!”

陆明渊的目光陡然转向一脸惊疑不定的裴少文,如利剑出鞘。

“是裴少文亲自行凶,一脚踹中老丈心口,致其倒地,后脑撞柱而亡!”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裴少文脸色剧变,脱口而出:“你……你血口喷人!”

陆明渊却不理他,依旧对着王文成,声音愈发清朗。

“大人若是不信,可查验证据!其一,那王老丈倒地之处,血迹是从后脑流出,而其心口衣衫之内,必有淤青脚印!其二……”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猛地指向裴少文的脚下。

“请大人查验裴少文的鞋尖!其右脚鞋尖之上,尚有喷溅而上的星星点点之血迹!”

“而那位领罪的护卫,自始至终站在数步之外,其鞋履之上,却干净如新,并无半点血迹!”

“敢问大人,若非行凶之时距离极近,血迹又怎会喷溅于鞋尖之上?”

“刷——”

一瞬间,大堂内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射向了裴少文的脚下。

在那双华贵的云纹锦靴的右脚尖上,几点暗红色的斑点,显得格外刺眼!

那是铁证!

裴少文闻言,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下意识地便想将脚缩回去。

可这一个本能的动作,在众人眼中,却无异于不打自招!

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股冰冷的恐惧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竟然有如此犀利的观察力!

王文成的心也同样猛地一沉。

他也没想到,这案子里竟然还藏着这样一处致命的破绽!

但仅仅一瞬间的慌乱之后,他便恢复了镇定。

官场沉浮数十年,早已让他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和一张刀枪不入的厚脸皮。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

王文成沉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与不耐。

“一派胡言!”

王文成冷冷地反驳道。

“鞋尖有血,又能说明什么?不过是现场混乱,裴公子不慎踩到了老者的血迹罢了,此乃常理!”

“至于那护卫鞋上无血,更不能说明他不是过失杀人!或许是他推搡之时,距离较远,这又有何奇哉?”

他将手中的“契约”拿起,轻轻晃了晃,声音陡然拔高。

“办案,讲的是人证,是物证!”

“如今,这白纸黑字的契约是物证!裴公子与他护卫的供词,便是人证!”

“人证物证俱全,已经形成铁案!”

“陆明渊,你如今仅凭一点无端猜测,就妄言裴公子是凶手,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他死死地盯着陆明渊,眼神如刀,仿佛在说:你拿不出证据,今日便是诬告之罪!

陆明渊迎着他的目光,挺直了胸膛,声音沉静如渊。

“学生亲眼所见,即为人证!”

话音未落,他身旁的若雪也立刻挺身而出,那张清冷的脸上满是决然,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

“奴婢也亲眼所见,是裴公子行凶!奴婢,亦是人证!”

一个柔弱的婢女,竟也敢在这森严公堂之上,与权贵为敌!

众人尚在惊愕之中,不远处,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孝纯忽然深吸一口气,排众而出,对着公案重重一揖。

“学生张孝纯,也亲眼所见!愿为陆兄作证!”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紧接着,李慕白也排众而出,面色凝重,沉声道。

“学生李慕白,也亲眼得见当时情形,与陆会元所言一般无二!”

一石激起千层浪!

“学生也见到了!”

“学生可以作证!”

人群中,又有几名当时在场的士子,被这股浩然之气所感染,纷纷站了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

那一声声并不算洪亮,却充满了勇气的“学生可以作证”,汇成了一股洪流,狠狠地冲击着王文成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公案!

王文成的脸色,终于变了!

从铁青,到酱紫,最后化为一片阴沉的煞白。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陆明渊在士林中的声望,竟然高到了如此地步!

竟然能让这么多未来的“天子门生”,为了他,甘愿冒着得罪权贵、自毁前程的风险,挺身而出!

他心中的杀意,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炽烈!

“好……好得很!”

王文成怒极反笑,他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堂下那一张张年轻而无畏的脸庞,声音阴冷。

“诸位,可要想清楚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

“尔等皆是当朝贡士,殿试在即,光明前程,就在眼前!”

“可大乾律法森严,诬告朝廷命官之子,与杀人凶犯同罪!”

“若是牵扯进这桩命案之中,是何等罪行,尔等心中可有掂量?”

“此案,一日未完结,尔等便都是涉案之人!”

“届时若是查明,裴公子乃是无辜受冤,那尔等,便是结党营私,公堂之上,集体作伪证!”

“这罪名,有多大,你们自己清楚!”

他死死地盯着张孝纯和李慕白等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届时,本官只需一纸奏章,禀明当今圣上!尔等,莫说参加殿试,怕是连这京兆府的大门,都出不去!”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张孝纯和李慕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们寒窗苦读十数载,背井离乡,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吗?

殿试……那是他们一生最大的梦想,是他们家族几代人的希望!

他们方才挺身而出,凭的是一腔热血,是对陆明渊人格的信任。

可说到底,当时街上人多混乱,他们也只是远远地看到裴少文与老者发生了冲突。

究竟是不是裴少文亲脚踹出,谁也不敢说看得百分之百真切。

万一……万一真如王文成所说,最后查明裴家动用关系,将此事彻底扭转。

那他们“作伪证”的罪名,就真的要背上一辈子了!

毁了!

一切都毁了!

看着两人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恐惧与退缩,王文成心中冷笑一声,他知道,自己的威胁起作用了。

他立刻趁热打铁,语气稍缓,抛出了那根救命稻草。

“当然,法理不外乎人情。本官也知晓,诸位读书人,一时义愤,情有可原。”

“若是此刻想明白了,知道此事与你们无关,那便退下。本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们依旧是前程远大的大乾贡士,自可安安稳稳地参加殿试,绝不会有任何影响!”

这番话,是威胁,更是赤裸裸的利诱。

是一条通往锦绣前程的阳关道,和一条通往万丈深渊的独木桥,就摆在他们面前。

张孝纯和李慕白的身体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他们看向陆明渊,眼神中充满了挣扎与愧疚,脚步,却在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

整个大堂,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陆明渊,这个刚刚还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会元,在这一刻,似乎又变回了孤身一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明渊却忽然笑了。

那笑声清朗,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回荡在压抑的大堂之内。

他转过身,对着张孝纯、李慕白等人,深深一揖。

“诸位同学高义,明渊心领。此事,与诸位无关,还请退下,莫要因我而耽误了锦绣前程。”

他的声音平静,却让张孝纯等人羞愧得无地自容。

然后,陆明渊猛地转回身,再次面向那高高在上的王文成。

他身上的气势,在这一刻,不减反增,锋芒毕露,光耀满堂!

“王大人说得好!只是学生有一事不明!”

他朗声喝问,声音如洪钟大吕,震人心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难道这天子脚下,京都之地,竟由你京兆府尹一人说了算吗?”

“我等十年寒窗,为国选才,此乃殿试。殿试的规矩,乃是我大乾立朝之本,是太祖皇帝亲手所立!”

“我等学子,既非案犯,又何来影响殿试之说?”

“尔等学子殿试,又岂是你区区一个京兆府所能左右?”

“朝堂之上,万事皆要讲一个铁证如山!”

“此案疑点重重,漏洞百出,你身为京兆府尹,不思查明真相,反而在此颠倒黑白,威逼利诱!”

“你敢将如此判决的案卷,呈上朝堂吗?你敢让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会审吗?”

“陛下若是知晓你如此断案,又岂会轻饶了你?”

一连串的质问,如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地砸向王文成!

王文成被问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明渊上前一步,整个人的精神气魄,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点!

他昂首挺胸,直视着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声音响彻了整个府衙内外!

“我,陆明渊,大乾王朝本届会试会元!今日,不为自己,不为私仇!”

“我以会元之名,在此状告京兆府尹王文成,徇私枉法,草菅人命!”

“状告工部侍郎之子裴少文,强抢民女,当街行凶!”

“我以会元之名,向高坐于庙堂之上的陛下求一个公道!求问我泱泱大乾,法理何在?”

“我以会元之名,向这天下万千读书人问一句话!”

“我辈学子,读圣贤之书,当养浩然之气!”

“今日,若见义勇为,仗义执言,却要落得个身陷囹圄、前程尽毁的下场!”

“那我倒想问问,这圣贤书,我们还读不读得?这科举之路,我辈还走不走得?”

“若公道不存,若正气不彰,我陆明渊,这会元不要也罢!这殿试,不考也罢!”

这番话,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它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案件,它直接拷问着整个大乾王朝的法理与士人的风骨!

“轰——”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拷问,府衙之外,那片由数百名士子汇成的沉默海洋,在这一刻,彻底沸腾了!

“我大乾王朝,可有公道可言?”

“府尹大人!我等皆是读书人,只求一个真相!”

“仗义执言,何罪之有!岂容你扭曲事实!”

“我等学子,皆要求一个公道!求一个真相!”

那汇聚起来的声浪,如同钱塘江的怒潮,排山倒海而来,狠狠地拍打在京兆府衙那朱漆大门之上,拍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大堂之内,王文成面无人色,摇摇欲坠。

裴少文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而陆明渊,就站在这风暴的中心,衣袂飘飘,身形挺拔如山。

他知道,从他说出“学生不服”的那一刻起,这场斗争,便已经不再是他一个人的战斗。

他要用这天下悠悠众口,用这天下士子的人心,来跟这黑暗的权势,堂堂正正的,斗上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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