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孩子像你不就好了
周叙的指尖悬在半空，终究没有将那份报告扫落。
他的目光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沉沉地落在B超影像那个模糊的小小轮廓上。
之前两次产检，他或是漠然以对，或是冷嘲热讽，从未真正仔细看过。
此刻，在卧室的柔和光线下，那团小小的阴影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他原本躁郁翻腾的心绪奇异地沉淀下来。
他看不清五官，分辨不出形态，但那确确实实是一个正在孕育中的生命，一个流着他血脉的孩子。
报告上那些冰冷的医学数据，此刻似乎也带上了温度，每一个字眼都像细微的鼓点，敲在他心口最坚硬也最柔软的地方。
他沉默地看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彻底暗沉，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明灭的光影。
最终，他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将报告揉碎或丢弃，而是伸出修长的手指，有些僵硬地，将那份几页纸的报告拿了起来，动作缓慢地，一页页翻看完。
然后，他拉开书桌最下方的抽屉，里面是些不常用的文件，他将这份产检报告放在了最底层，动作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刚合上抽屉，手机便响了起来，是秦宇。
“阿叙，在哪儿呢？出来喝一杯？老地方，有好事跟你说。”秦宇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懒散笑意。
“没空。”周叙想也不想地拒绝，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别啊，真有事，关于城东那块地，有内部消息，你来不来？”秦宇祭出杀手锏。
周叙揉了揉眉心，公司最近确实在竞标那块地，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底那份莫名的烦闷似乎需要找个出口。
“……等着。”他挂了电话。
换了身外出的衣服，周叙拉开房门，经过周衍卧室时，他发现房门虚掩着，没有关严，里面透出暖黄的光线和细微的说话声。
鬼使神差地，他的脚步顿住了。
透过门缝，他看到林知意背对着门口，坐在书桌前，面前架着手机，正在视频通话。
屏幕里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看起来年纪更小些的少女，脸蛋红扑扑的，正嘟着嘴撒娇。
而林知意这样放松的笑容，是周叙很少看到的。
她侧着脸，唇角自然地弯起，眉眼间带着轻松而亲昵的笑意，那双总是盛满不安，倔强或泪水的杏眸，此刻温暖又柔软。
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松弛的氛围里，与在他面前时那种紧绷的，带着刺的状态截然不同。
“姐姐，你就帮我看看嘛，这道题我们老师讲得糊里糊涂的，我都快愁死了，你最好了！”屏幕里的少女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央求。
林知意忍不住笑出声，声音带着点无奈的宠溺：“好好好，你别晃了，我眼睛都花了，把题目拍清楚点发我，我看看。”
“耶！就知道姐姐最好！我马上发你！”少女欢呼一声，挂了视频。
很快，林知意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拿起看了看，是一道高中数学题的图片。
她放下手机，顺手拿起桌上的纸笔，微微蹙起眉头，专注地开始审题，准备亲自演算。
周叙站在门外，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看着她低头时露出一截白皙脆弱的脖颈，和那难得展露的毫无防备的温和侧颜，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他不受控的伸手推开了房门，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听到动静，林知意愕然回头，看到是他，脸上那抹尚未褪去的轻松笑意瞬间冻结，然后迅速收敛，换上了惯常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她抿了抿唇，没说话，重新低下头，盯着桌上的题目，仿佛当他不存在。
周叙走到她身边，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身体慵懒地向后靠了靠，目光落在她面前的草稿纸上，那里刚写了几个公式。
“在干什么？”他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低沉。
林知意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依旧不吭声，只是倔强地盯着题目。
看着她这副带着点赌气意味的侧影，周叙又想起那天早餐时她泪眼朦胧的样子，心头那点因为被无视而产生的不悦，莫名地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他极轻地笑了一声，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脾气倒是不小。”
说着，他忽然倾身过去，手臂越过她的肩膀，直接拿走了她手中的笔。
林知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抢回来：“你干什么……”
周叙却没理会她的抗议，目光快速扫过手机屏幕上的题目，又看了看她草稿纸上那略显繁琐的步骤，眉头微挑。
他也没用草稿纸，直接拿着笔，在林知意空白的演算区域旁边，流畅地写下了几行简洁的公式和推导过程，思路清晰，直达核心，瞬间解出了答案。
然后，他放下笔，用笔尾轻轻敲了一下林知意的额头，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亲昵。
“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周叙挑眉看她，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高中毕业才没多久吧？林知意，你这基因不会遗传吧？”
他语气是特有的恶劣趣味，想看她生气跳脚的样子。
“你聪明不就好了。”林知意一双清澈的杏眸直直地看向他，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未经思考的纯粹。
然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同时怔住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周叙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清晰的波动，沉默注视着她。
林知意也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慌乱就想要移开视线。
周叙看着她无处安放的慌乱眼神，耳畔回荡着她刚才的那句话，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羽毛极轻地拂过，漾开一圈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涟漪。
他眸色深了深，凝视着她连脖颈都泛着粉色的羞窘模样，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却没有再出言讽刺。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一种微妙而暧昧的气氛，在无声中悄然蔓延，将先前所有的对峙与伤害，暂时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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