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由自主的关心
林知意确实觉得有些闷。
宴会厅里暖气开得足，人又多，各种香水气味，食物香气混杂在一起，让她本就因怀孕而有些敏感的身体感到些许不适。
她趁着周衍与一位世交长辈深入交谈的间隙，低声对他说想去旁边透透气。
周衍立刻关切地询问是否需要陪同，林知意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就在不远处的露台，不会走远。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清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她，驱散了胸腔里的些许憋闷。
她轻轻舒了口气，走到栏杆边，望着楼下花园里点缀的星星点点的地灯，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她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清冽的烟草味。
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转头，这才发现，在露台另一侧的阴影里，倚着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周叙指间夹着烟，猩红的光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他正看着她，目光在夜色中深沉难辨，不知已在那里站了多久。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林知意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一种想要立刻逃离的冲动涌了上来。
但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周叙先开了口，声音在夜风的裹挟下，带着一丝烟熏过的沙哑和惯有的嘲弄：“怎么，周衍那里待不下去了，跑到这里来躲清静？”
林知意握紧了微凉的指尖，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也许是今晚经历了太多审视，也许是这夜风给了她一丝额外的勇气。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低下头，反而轻轻吸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里面有点闷，出来透透气，大哥不也一样？”
她这声“大哥”叫得自然，却让周叙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讨厌这个称呼从她嘴里叫出来，尤其是在这种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
周叙嗤笑一声，将烟递到唇边吸了一口，白雾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厌烦像你这样虚伪的人和虚伪的场合。”
“是吗？”林知意微微偏头，清澈的眸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她看着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细微的挑衅：“我还以为大哥是无所不能的，应付那种场合，应该游刃有余才对。”
周叙眯起了眼，审视着她。
今晚的她，似乎有些不同。
褪去了平日在他面前那种或怯懦或倔强的外壳，多了一丝伶牙俐齿，还是被周衍护着，胆子也变大了？
“林知意。”他念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带着警告：“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说话？”
一阵夜风吹来，比刚才更强劲些，带着深冬的寒意。
林知意只穿着单薄的丝绒长裙，裸露的脖颈和手臂暴露在外面，让她不受控制地轻轻瑟缩了一下。
周叙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发抖的肩膀上，眉头拧紧，语气愈发恶劣：“还真是为了这份虚伪，什么都能忍耐。”
他嘴里说着刻薄的话，却抬手，将指尖的烟摁灭在栏杆上的水晶烟灰缸里。
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垂着眼眸，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侧脸线条在露台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淡英俊。
周叙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声问，声音融在风里，几乎听不真切：“冷不冷？”
这三个字与他之前的嘲讽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突兀又生硬的关心，让林知意愣住了。
她看着他英俊的侧颜，看着他难得流露出的这一丝近乎别扭的柔和，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漏跳了一拍。
一时间，竟然忘了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周叙等了几秒没听到回应，抬起眼眸看向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再次相遇。
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未来得及掩饰的一丝恍惚，以及那清澈瞳孔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这一刻，露台上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起来，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气氛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
远处的宴会喧嚣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周叙看着她微微仰起的带着懵懂神情的模样，和那双总是能轻易挑起他怒火的眼睛，此刻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纯净，又带着一种不自知的吸引力。
他喉结微动，眸色渐深。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准备解开自己西装的扣子。
然后，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纽扣的瞬间——
“知意？”
一道温和而带着些许担忧的声音从露台入口处传来，瞬间打破了这暧昧的僵持。
周衍拿着一件柔软的白色披肩，快步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面对面站着的两人，尤其是在周叙那只刚刚抬起，尚未完全放下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但脸上依旧维持着温和的神情。
“外面风大，怎么也不披件衣服就出来？”周衍语气带着自然的关切，走到林知意身边，极为自然地将手中的披肩展开，轻柔地披在了她的肩上，仔细地拢好。
温暖的触感瞬间驱散了寒意。
林知意猛地回过神，像是从一场迷梦中惊醒，脸颊迅速漫上一层绯红。
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周叙，声音细弱地对周衍说：“谢谢，我就是觉得里面有点闷。”
“嗯，我知道。”周衍笑了笑，伸手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姿态亲昵而保护欲十足：“我们进去吧？李伯伯他们还想跟你聊几句。”
“嗯。”林知意轻轻点了点头，和他一起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周叙一眼。
周叙站在原地，看着周衍动作流畅地将披肩裹住林知意，看着他将她揽入怀中，看着林知意顺从地依偎着他，脸上带着刚刚面对他时从未有过的、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他刚刚抬起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插回西裤口袋。
指节在口袋中紧握成拳，用力到骨节泛白。
胸腔里那股好不容易被夜风压下去些许的邪火，此刻以更猛烈的态势席卷而来。
周衍揽着林知意，转身准备离开。
在经过周叙身边时，周衍脚步微顿，侧过头，对着周叙露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却疏离客套的笑容，语气平淡：“大哥，我们先失陪了。”
周叙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只是深深凝视着周衍揽着林知意肩膀的那只手上，然后又缓缓移到林知意低垂的泛着红晕的侧脸上。
林知意能感受到那道冰沉视线，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周衍的手，身体微微僵硬。
周衍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手臂稍稍收紧，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半护半拥着她，径直离开了露台，重新汇入那片流光溢彩的喧嚣之中。
玻璃门在他们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露台上，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周叙一个人，以及那愈发凛冽的寒风。
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向着脚下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
脑海里，是林知意对着周衍时那依赖信任的眼神，是她被周衍拥入怀中时温顺的模样，是周衍那看似温和实则充满占有欲的姿态……
还有他自己刚才那片刻的失神，和那句突兀的“冷不冷”。
荒谬。
可笑。
他竟然会对一个他亲手推开又嫌弃的女人，产生那种可笑的不受控制的关心和悸动？
甚至，还因为她对另一个男人的依赖，而感到如此强烈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愤怒和……嫉妒？
这个词瞬间让他清醒。
嫉妒？
他嫉妒周衍？
嫉妒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私生子，一股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暴戾情绪在他胸中翻涌冲撞。
他掌心因为紧紧攥拳而传来清晰的痛感，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头的窒闷。
周叙眸色深不见底注视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里面翻涌着他自己也无法理清的情绪。
他绝不允许自己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失控。
绝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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