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商人的处境

上海法租界复兴路，往日里熙熙攘攘的“王海粮油铺”此刻大门紧闭，门楣上贴着的封条。几个76号的特务斜倚在门框两侧，腰间的枪套敞开着，目光阴鸷地扫视着来往行人。

这样的情况还在上海的其他“王海粮油铺”前发生，只因为王海粮油铺的当家人王海拒绝交出经营权，也不愿意和日方进行合作，苏铮明便以不配合中日上海联合经济办公务为名，让76号的特务将王海所有的铺子全封了。

不仅如此，王家在福煦路的住宅更是被76号盯上了，前后门都安排了持枪的特务，但凡王家人想要出门就会被枪逼回去。

二楼的房间里，王海的儿子王建华用力拍了一下八仙桌，怒吼道：“你们凭什么封我们的铺子！我们没犯法！”

王建华气得想要离开房间下楼和苏铮明掰扯掰扯，却被身后的母亲死死拽了回去。

“别冲动，建华，”王海的妻子李氏抹着眼泪，声音哽咽，“你爹还在楼下跟他们理论，你要是出了事，我们一家就真完了。”

楼下堂屋里，王海背着手站在八仙桌前，花白的胡须气得直抖。

他身前的红木八仙桌上，还摆着账本和算盘，只是算盘珠早已冰凉。苏铮明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手里把玩着一枚和田玉扳指，身后跟着两个76号特务，正慢条斯理地打量着这间陈设简单却整洁的屋子。

“王老板……”苏铮明的语气带着几分假惺惺的惋惜，“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中日联合经济办成立，不就是为了让上海的商人们能安稳做生意吗？你那几十家粮油铺，可都是一辈子的心血，要是跟日方合作，日后生意只会蒸蒸日上，扩大经营更是指日可待，何乐而不为？”

王海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怒火：“苏铮明！你少在这里巧言令色！什么联合经济办，说白了就是帮日本人搜刮民脂民膏！我王海在上海开了三十年粮油铺，靠的是诚信经营，不是靠当汉奸卖国求荣！”

“汉奸？”苏铮明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语气冷了几分，“王老板说话可得注意分寸。现在是大东亚共荣的时代，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不肯合作，就是不配合公务，76号的兄弟们做事，你也知道，向来不留情面。”

苏铮明顿了顿，继续道：“你看，现在你的铺子全封了，家里也被围得水泄不通，买菜做饭都成问题。这只是第一步，算是给王老板一个提醒。”

李氏端着一杯茶走进来，颤抖着放在苏铮明面前，哀求道：“苏主任，求求你高抬贵手。我们一家老小就靠这几家铺子过日子，要是铺子没了，我们可怎么活啊？还请苏主任帮帮忙，给条活路……”

“活路？”苏铮明瞥了李氏一眼，语气带着嘲讽，“王夫人，不是我不给你们时间，是日本人那边催得紧。王老板要是再执迷不悟，就不是封铺子这么简单了王老板的一双儿女，要是出点什么意外，那可就太可惜了。”

苏铮明的话话像一把尖刀，狠狠扎在王海夫妇心上。

李氏腿一软，差点摔倒，王海连忙扶住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知道苏铮明说得出做得到，76号的人什么阴损事都干得出来，儿女是他的软肋，他不能让他们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你卑鄙！”王海气得嘴唇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宁上前耐心劝导着，声音柔和：“王老板，您先消消气。我知道您有骨气，可骨气填不饱肚子。您看，前后门都被守着，家里的米缸顶多撑三天，大小姐还要上学，大少爷在洋行的工作，要是被日方知道您不合作……”

“住口！”王海猛地拍向桌子，“你一个年轻姑娘，怎么也帮着汉奸说话！我王海就算饿死，也不会让儿女跟着我背骂名！”

方宁脸色一白，却还是坚持道：“我是为您好。76号的手段您该听说过，上周拒绝合作的张老板，儿子至今还关在牢里。您妥协一步，至少能保全家平安。”

“平安？做汉奸的平安，我不稀罕！”王海气得浑身发抖，上前一步就要推方宁，“你给我出去！我家不欢迎你们这些卖国贼！”

他力道虽不如年轻时，却带着股狠劲，方宁猝不及防，身体往后踉跄着撞向门框。

“小心！”苏铮明眼疾手快，伸手揽住方宁的腰，将她往身边带了带。松开方宁后，他语气瞬间冷下来：“王老板，你这就不讲理了。方秘书好心劝你，你怎么还动手？”

方宁站稳后，低声对苏铮明道：“苏主任，我没事。”

方宁眼睛的难堪藏不住，但她真实的目的是：借着劝导的由头，给苏铮明留下个好印象，这样也方便她后续在苏铮明面前主动请缨去劝导王海，毕竟如此忠义的爱国商人，不能让他们死在特务手中，更何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是能说服王海一家人去重庆，也能为抗战做出一份贡献。

苏铮明盯着王海，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王老板，我们也是为了你们一家人好。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我再来听你的答复。”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道，“对了，这三天里，你们一家人就好好待在家里，别想着出门，也别想着联系外人。我的人会二十四小时守着，要是让我发现你们耍什么花样，后果自负。”

说完，苏铮明带着方宁扬长而去，大门关上，随后传来锁门声，显然是特务用锁链将门从外面锁上了。

屋子里瞬间陷入死寂，只有李氏压抑的哭声。

王建华从楼上跑下来，对着八仙桌踹了一脚：“爹，我们不能就这么认怂！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拼？怎么拼？”王海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声音疲惫而绝望，“他们有枪有炮，我们手无寸铁，拼了就是白白送死。”

他看着窗外紧闭的大门，想着铺面上贴着的封条，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李氏哭着说：“要不……我们就答应他们吧？至少能保住儿女，保住我们一家人的性命。”

王海摇了摇头，泪水从眼角滑落：“我要是当了汉奸，不仅对不起祖宗，还会被人戳脊梁骨。可我要是不答应，孩子们……”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王建华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看着母亲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像被堵住了一样难受。他知道父亲的难处，也明白一家人此刻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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