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沸腾的运河,沉默的扬州
运河岸边,白烟滚滚。
无数袋生石灰被士兵们扛上肩头,如同一条长龙,将那一袋袋白色的粉末倾倒进漆黑如墨的河水中。
“嗤嗤嗤——”
剧烈的化学反应瞬间爆发。
原本平静死寂的黑水,像是被煮沸了一般,疯狂地翻滚起白色的泡沫。
一股刺鼻的酸臭味混合着石灰的热气,直冲云霄。
“倒!接着倒!”
华青囊站在高台上,手里挥舞着令旗,像个疯癫的老顽固,胡子上沾满了石灰粉,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再加醋!把那老酸儒的百年陈酿都给我倒进去!”
“这就是‘以毒攻毒’!让这尸煞见识见识咱们老祖宗的智慧!”
随着那一坛坛烈醋入水,河面上的动静更大了。
黑色的雾气被白色的蒸汽包裹,迅速沉淀,原本浑浊不堪的河水,竟然开始慢慢透出一丝清亮。
那些原本一旦触碰就会化为白骨的毒性,在生石灰和烈醋的双重夹击下,正在飞速瓦解。
萧煜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分。
“只要水源不断,扬州就还是活的。”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那座巍峨的扬州城。
比起河边的热火朝天,此刻的扬州城,安静得有些可怕。
街道空荡荡的,连条野狗都看不见。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透过门缝,能感觉到无数双充满了惊恐和不安的眼睛,正在窥视着外面的世界。
恐惧。
这是萧煜此刻在扬州城里感受到最强烈的情绪。
黑莲教的尸毒虽然解了,但他们留下的阴影,却像是附骨之疽,深深地刻在了每一个百姓的心里。
再加上萧煜这一路杀进城,灭世家,斩豪强,手段之狠辣,更是让这些普通百姓对他这个“摄政王”敬畏到了极点。
甚至是害怕。
“殿下,咱们回营?”
沈富牵着马,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现在对萧煜是彻底服了,刚才在石灰寨和醋坊的那两手,直接把他看傻了。
这哪里是王爷,这简直就是土匪里的祖师爷!
“不回营。”
萧煜翻身上马,目光深邃地看着前方空荡荡的长街。
“在城里转转。”
“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
“这一城的百姓要是心散了,本王就算有十万大军,也不过是占了一座空城。”
马蹄声哒哒,敲击在青石板上,在这死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萧煜骑着踏雪乌骓,缓缓而行。
路边的商铺招牌在风中摇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偶尔有几个大胆的百姓探出头来,一看到那身黑金蟒袍,立刻吓得把头缩回去,“砰”的一声关上门,仿佛见了鬼一样。
萧煜面无表情。
但他握着缰绳的手,却微微用力。
这就是他现在的处境。
在朝堂上,他是被诬陷谋反的皇子。
在江湖上,他是人人喊打的“人屠”。
在百姓眼里,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名声这东西,有时候比刀剑还伤人。”
萧煜心中冷笑。
就在这时。
前方的一座三层高的酒楼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人声。
这声音在死寂的街道上显得格格不入。
萧煜抬头看去。
只见那酒楼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听雨轩”。
这是扬州城最大的茶楼,也是文人墨客、士子书生最爱聚集的地方。
即便是在这种全城戒严、人心惶惶的时候,这群读书人依然雷打不动地聚在这里。
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是“清流”,是“喉舌”。
不管外面死了多少人,他们的嘴不能停。
“要我说,这大胤的气数,算是尽了!”
一个高亢的声音从二楼的窗户里飘了出来,带着一股子指点江山的傲气。
“如今朝堂之上,奸相弄权,蒙蔽圣听。”
“地方之上,藩王割据,拥兵自重。”
“就说那镇西王,手握三十万铁骑,镇守边关,威震西戎,那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若是有朝一日镇西王挥师东进,清君侧,靖国难,那才是我大胤百姓之福啊!”
这番话一出,立刻引来了一片附和之声。
“张兄所言极是!”
“依我看,靖海王也不错,坐拥东南富庶之地,水师无敌,若是能登高一呼……”
“总之,无论谁来,都比现在这个局面强!”
萧煜勒住马缰,停在楼下,静静地听着。
沈富吓得冷汗直冒,赶紧凑上来低声说道:“殿下,这群读书人就是嘴碎,您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嘘。”
萧煜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闭嘴。
因为他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声音。
那是一个年轻、略显稚嫩,却异常坚定的声音。
“诸位兄台此言差矣!”
“镇西王虽强,但他拥兵自重,对朝廷诏令听调不听宣,这早已是司马昭之心!”
“靖海王更是偏安一隅,只知搜刮民脂民膏,何曾管过百姓死活?”
“要我说,真正能救这扬州,救这大胤天下的,只有一人!”
楼上的喧闹声突然安静了一下。
随后,那个最开始的高亢声音带着几分嘲弄问道:
“哦?”
“那你说说,这人是谁?”
那个年轻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
“便是此刻就在城中的,肃王殿下,萧煜!”
“轰!”
这话一出,整个听雨轩瞬间炸了锅。
就像是把一滴冷水丢进了滚油里。
“荒谬!”
“可笑!”
“你是读书读傻了吗?竟然替那个反贼说话?”
“萧煜是什么人?那是个人屠!是个疯子!”
“他杀漕帮,灭卢家,刚才还听说他在城南杀了张山长!那是大儒啊!”
“这种数典忘祖、残暴不仁的畜生,你也配拿他跟镇西王相比?”
“就是!他不仅杀人,还纵兵抢粮,简直就是土匪行径!”
谩骂声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那个年轻的声音。
但那个年轻人显然是个倔脾气,他并没有退缩,而是扯着嗓子喊道:
“你们只看见他杀人!”
“可你们看见他救人了吗?”
“黑莲教在城里放尸毒,是谁封了粮仓?”
“是谁在运河边上,用生石灰解毒?”
“若是没有肃王,这扬州城早就变成了一座死城!你们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喝茶骂娘吗?”
“砰!”
一声茶杯碎裂的脆响。
紧接着是桌椅翻倒的声音,还有拳肉相交的闷响。
“打他!”
“把这个数典忘祖的败类给我打出去!”
“这种人也配穿儒衫?给我扒了他的衣服!”
萧煜坐在马上,听着楼上传来的打斗声和那个年轻人的惨叫声。
他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那股在运河边压下去的杀意,此刻再次翻涌而起。
“沈富。”
萧煜淡淡地开口。
“在。”
“把马牵好。”
萧煜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袖口。
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赴一场盛宴。
“本王有些渴了。”
“上去讨杯茶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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