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祁连与丹若

“阿怡说的很是，这样，玲珑，那孩子体弱，该是不办满月的，等到百日时，陛下应该就会大办，到时候我借口你体弱要静养，就替你去参加，顺便替你讨要孩子，做足你不舍爱子的模样。之后我就对外说，要与你长居钟情谷，给你治疗眼疾。这两三年，不管你是否康复，都不要离开钟情谷，就当你是在给去病守孝，谁也说不出个什么。”伊泠玉思索着道。

“至于孩子，自是也跟着我们在这里住，等到三年期满，回了长安，我们可以推说，这是我们在劫匪或是路边捡来的孩子，要留下收养。瞧陛下的模样，若非生疑，是不会把孩子送回冠军侯府了，咱们就能借口说你膝下空虚，爱子不在身边，心里寂寞，这才收养个孩子在身边，应是能糊弄过去了。”

不料，暗香却道：“明说是玲珑收养的，实在是太打眼了，姐姐莫忘了，冠军侯府里还有霍山霍云，说是寂寞，可说不过去，不若就养在我名下吧。”

伊泠玉惊愕，“暗香？”

暗香轻笑道：“姐姐，我始终未嫁，如今年纪大了，收养个孩子养老，传承手艺，没问题吧？我要给玲珑调养身体，无论是在钟情谷，还是回了冠军侯府，都是要跟着玲珑的，那么阿禅是我的养子，还是玲珑的养子，又有何区别？”

伊泠玉很想说有区别，辈分乱了。

阿禅若是暗香的养子，那就和玉玲珑平辈，要叫玉玲珑姐姐的，这不是乱套了吗？

当然了，也可以在外人面前称呼玉玲珑为侯夫人，私下里则是把实情告诉阿禅，就称呼娘亲，暗香则是师父，也就不那么尴尬了。

暗香的提议，最后还是被一致赞同了。

玉玲珑轻轻地摸着怀中儿子的小嫩脸，笑得一脸满足，道：“既然未央宫里的霍嬗，是小阿禅，那这个，我们就叫他胥儿吧，大名，唤做祁连。”

霍去病曾说，生女叫霍胥，小名祁连，那现在就反过来，大名做小名，小名做大名，也算是没有白费了霍去病给孩子取的名字了。

伊泠玉虽然觉得这名字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可也没有出言反对，毕竟是霍去病的亲子，还是用霍去病留下的名字，最为妥帖。

霍嬗入未央宫后，果然被留在了椒房殿，由皇后卫子夫亲自抚养，刘彻日夜前来照料，那热乎劲，直追当年皇太子刘据刚出生的时候，可惜，霍嬗人小体弱，隔三差五就要病上一场，御医也直言，要好生调理，至少要四五年才能看见成效，刘彻气闷之余，也无可奈何，只能把诸多好药都送到椒房殿，让卫子夫和御医多多上心了。

刘彻对霍嬗的重视，引起了诸多朝臣的侧目，尤其是当初那些逼得霍去病远走朔方城的人，对霍去病之死很是心虚，生怕霍嬗长大了知晓这一切，会迁怒他们，生出为父报仇之心，于是纷纷暗搓搓地搞事，一方面在宫里运作，想要让霍嬗的身体好不起来，最好早早夭折，另一方面，则是加快对羽林军等霍去病的嫡系军方势力的拉拢与瓦解，想让霍嬗长成后也无人可用。

但可惜，有卫子夫和卫青一内一外守着，这些人的小算盘并没有奏效，一点小打小闹，很快就被抹平了。这些人这才惊觉，这些年他们的视线都被张扬的霍去病给牵引住了，竟是把这低调的姐弟两个给忽略了，以至于他们的势力在内宫或在朝廷的势力越发壮大了。

于是之后的日子里，炮火就对准了卫子夫和卫青，以至于二人接二连三地被麻烦缠身，不得清闲。

伊泠玉自觉与卫青的时日不多了，很想卫青就此隐退，和她一起隐居钟情谷，但卫青却不愿，因为此时此刻，不是卫青愿意退出朝堂，就能退出的。

卫霍两家亲如一体，算上襁褓中的小霍嬗，卫家就有五侯了，而且霍光虽丁忧在家，但刘彻早就下旨，升任他为奉车都尉，享受光禄大夫待遇，负责保卫刘彻的出入安全，等霍光一上任，妥妥的就是天子近臣，再加上宫里的皇后皇太子，卫长公主刘玥所嫁的平阳侯曹襄，姻亲公孙贺及其弟公孙敖，甚至还要加上陈掌、东方朔、司马迁，鄂邑公主等三位公主的夫家，以及盖侯王家等诸多亲近党羽，卫家的势力何其庞大，说是遍布武帝半朝都不为过，若非卫青一直低调行事，早就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被打成了图谋不轨的奸佞了。

卫青是卫家所属势力的核心，也是他们的顶梁柱，若是他倒下了，不说所有人，起码一半以上的人会倒霉，卫青不能为了一点私心，就陷所有人于不顾，自己躲在钟情谷快活逍遥，却坐看他们跌落高台。

最重要的是，刘彻不会放他离开的。

在这个霍去病刚死，霍嬗还未长大的时候，卫青就是刘彻心中的定海神针。

刘彻可能因着忌惮不会放卫青出去领兵，但只要卫青站在朝堂上，就给了刘彻底气，让刘彻在启用那些新人将领时能够无所顾忌，因为他知道，哪怕他用错了人，那些新人打了败仗，也还有卫青给他兜底。

卫青就是他的王牌，只要卫青还在朝堂，他就是震慑四夷的无上法宝。

君不见，霍去病已死，被杀破胆的匈奴还是不见踪影，连点消息都没传出，还不是顾忌着卫青的帅旗？

同样的，接下来刘彻要用兵四方，把目光投向南方百越之地，也需要卫青来震慑。

“莫急，玉儿，我答应你，少则五年，多则十年，我定会向陛下请辞，和你含饴弄孙，共聚天伦。”卫青安抚道。

可伊泠玉却是欲哭无泪，她能说，不出意外，卫青最多只能活十年了吗？若是十年后再退休，还能给她留下几天时间？

伊泠玉什么都不能说，只好笑着应道：“好，我等着！”

时间就在卫青忙着朝堂争斗，伊泠玉忙着给玉玲珑治眼睛中匆匆而过，眨眼间，就来到了六月石榴花绚烂似火的时节。

在红尘的精心照料下，郑婉顺利诞下一个健康的女婴，卫青和伊泠玉终于升级做了祖父祖母。

卫伉这一辈，是三子一女，故而郑婉生下的这个长孙女并没有被怠慢，反而成为了全家的开心果。哪怕是与郑婉不对付的卫伊，虽有些失落自己不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但对可爱软萌的小侄女，也是喜爱有加，时不时就要逗弄一番。

红尘身为孩子血缘上的嫡亲祖母，最开始是有些失望的。隋羽不愿成婚，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孩子，隋蒹又还小，这个孩子就是她的长孙，可惜是个女孩儿，但后来她也想开了，左右这个孩子又不能认回隋家，是男是女，又有什么紧要的，只要孩子平安喜乐，便足矣。

“卫青，这是我们的长孙女，你可有给孩子取名？”伊泠玉满是期待地问着卫青，她虽也想了好些个好听又寓意佳的名字，但卫青作为孩子的祖父，又是一家之主，他来取名，才能彰显对孩子的宠爱，让外头的人都知道这个孩子在卫府的地位，方不会因是女儿身而轻视。

卫青之前准备的都是男孩的名，女儿的话，是想让卫伉夫妻俩自己取的，但这个孩子到底是第一个孙辈，又如此招人疼，他仿佛看到了当初刚出生的卫伊，不由得也是爱意爆棚，便认真思索了番，才道：“如今正是石榴花盛开的时节，石榴多子多福，灿烂如火，最是吉祥，不如，就叫丹若！”

“丹若？卫丹若！”伊泠玉喃喃着念了遍这个名字，顿时眼眸大亮，抚掌笑道，“好，这个名字好！不仅好听，而且寓意也不错，就这个吧。”

卫伉作为孩子的父亲，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话语权，但好在，他也很喜欢这个名字，就是他本来很喜欢吃石榴果的，现在孩子叫了个石榴的别名，总给他一种别扭奇怪的感觉。

所有人都为孩子的降生而欢喜，真心喜欢小丹若，唯独作为孩子生母的郑婉，却是失望丧气，以至于迁怒不喜这个女儿。

郑婉是标准的世家淑女，她文静娴雅，知书达理，出嫁后与丈夫相敬如宾，大度贤惠，对公婆孝顺恭敬，对底下的小叔子小姑子也是长嫂风范，为人处世，处处周到，管家时，除了卫伊，也没有谁说她不好的，可谓是完美的儿媳了。

但人无完人，郑婉从小自律克己，很看重他人对自己的看法，总是按照别人对自己的要求来严格要求自己，活得太累。

郑婉一直都把给丈夫传宗接代，孕育子嗣作为自己的头号大事，尤其是嫁入卫府后，全家人对她都很好，交口称赞，哪怕是有矛盾的卫伊，也不过是孩子脾性，一点小打小闹而已，虽然阴差阳错下导致她动了胎气，可过去这么久，孩子也平安生下，她当初的愠怒也就消了大半，所以她给自己的压力就更大了，她怕大家对她失望，对她再不复从前，就一直盼着这个孩子是男孩，可最终，她还是没能如愿。

哪怕现在，看到所有人对丹若是出自真心的喜爱，并没有一个人责备她，甚至都没说什么下一胎要生个儿子凑个好字之类的话，郑婉也没有松口气，相反，她越发自责，越发压力大了。

因为她觉得，她根本承受不起所有人对她的善待与宽容，故而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尽快给卫伉生下嫡长子。

伊泠玉一直沉浸在喜得孙女的喜悦里，办完满月宴后，她就匆匆返回钟情谷，给玉玲珑做最后的治疗，希望在百日宴前，就能让玉玲珑重见光明。故而，她没有注意到郑婉强作笑颜下的异样，就连郑婉对丹若的那点微小的疏离，也当做是小年轻乍然做了娘的不知所措。

毕竟，她当初刚生下卫登卫伊时，更夸张，恨不能把孩子打包给袭香，扔到隔壁梅苑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郑婉因着多年求子却不得，而近乎执着成魔，好不容易终于再次有孕，最终竟是导致了难产而亡的悲剧，徒留年幼的丹若与刚出生的幼子，永远的没了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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