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满朝攻讦

“门前冷落鞍马稀，请问大司马大将军，您此时此刻的心情如何？有没有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沙滩上的感觉？被自己最亲最爱的外甥给夺去了权势，是不是心里很不痛快，很想揍死那个一点都看不懂眼色，天天在眼前晃，还隔三差五来蹭饭的臭小子？”

卫青捧着竹简正看得入神，忽听伊泠玉这般说，又看她那咬牙切齿，愤愤不平的模样，顿时觉得好笑，说了这么一大串，最后一句才是你的心里话吧。

伸手理了理伊泠玉鬓角的发丝，无奈笑道：“玉儿，不就是些饭菜嘛，何必这般生气，都是一家人。”

伊泠玉没好气地白了卫青一眼，她也不是真小气到连点饭菜都计较的人，她家大业大，虽说不上富可敌国，可也足以挥金如土，每年施粥施药给贫民所花费的钱财，可是海量，都不见她有丝毫肉痛。

她这般生气，不过迁怒罢了。

“我就是气不过嘛，明明你为大汉出生入死，多年征战，立下了累累战功，可那些混蛋却满嘴喷粪，居然暗地里说你坏话，恶意揣测你。这也就罢了，更过分是挑拨你与去病和陛下的关系，多次在陛下那里弹劾你，在民众那里抹黑你。你也是携大胜而归的，可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去病那里，完全忽视你的功劳，甚至最近还有人说，你嫉恨去病，担心他立下更大的战功，这才逼迫去病折返，白白错过了天赐良机。”

越说，伊泠玉的火气就越大，恨不能把那些说坏话的人都拎到眼前，一顿胖揍，叫他们都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社会的毒打，还敢不敢做键盘侠。

卫青却是一派淡然，好似是个局外人，还很有闲情逸致地给伊泠玉沏了杯茶，递到了伊泠玉手边，示意她消消火气，这才含笑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卫霍亲如一家，已有五侯爵，我和去病更是大司马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谓是功高震主，如此下去，恐难有善终。如今我退居后位，任人攻讦，想必陛下也会顺势而为，将我旁置，往后若无意外，该是不会再让我领兵出征了。大司马一职，执掌天下兵械马粮，挟制各路军队，算是半个文职，我也日渐年迈，伏案处理文书，也是应有之意。征战天下，为陛下开疆拓土的重任，就交给去病这个年轻人吧。”

听卫青言语里的确没有不甘心的意思，反而有几分期待，伊泠玉也就放心了。其实她这般生气，有很大部分是担心卫青难过，却因为内敛的性子，不愿表现出来，兀自闷在心里，回头再把自己气病了，可既然卫青并不在意，那她也就不再多说了。

再一想想，卫青所言也很有道理，急流勇退才是上策，而且她也的确并不希望卫青再上战场杀敌，哪怕知道卫青不会出事，可她就是忍不住去担心，也算是关心则乱吧。

不过，伊泠玉嘴角抽了抽，“年迈？”凝视着卫青那依旧俊逸出尘的面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是去照照镜子，再来说这句话吧！”

在伊泠玉和暗香多年的调理下，卫青原本因先天不足和幼年苦难，外加多次征战而留下的身体隐疾暗伤，早就消除了，身体很是康健，而且保养得当，如今虽然三十出头了，可看着还是二十来岁的模样，与霍去病站在一起，除了气质上成熟沧桑了些，说他们是年岁相差不大的兄弟都有人信。

听到伊泠玉说自己看着年轻，卫青笑得很是开怀。

大丈夫本不该在意容貌的，他本也是如此，哪怕伊泠玉和其他很多人都说过他模样俊俏，可他自己却是没有半点概念的，但年轻不一样，他希望自己能够一直年轻下去，因为他的妻子不同常人，不老不死，可谓是仙神一流人物，作为她的夫婿，他实在是不愿成为鹤发鸡皮之辈，若是让不知情的人误认为他们是父女，更甚至是祖孙，可叫他情何以堪？

伊泠玉瞅着卫青这张十年如一日的俊脸，捏着下巴思索道：“卫青，你是不是该蓄须了？”

这时候人的习惯，是非常重视蓄须的，但凡男子，成婚生子后，都会留起胡子，以示成熟，给人一种可靠有担当的感觉，那句‘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看看身边的这些人，刘彻且不提，早多少年就蓄须了；公孙贺最为年长，初认识时，他就是留着胡子的；东方朔夫人去世后，再度回到长安，给伊泠玉传达废后旨意时，也是留着胡子的；公孙敖成婚后，也不例外；就是最年轻的司马迁，在给其父守孝的三年里不能刮胡子剪头发，孝期结束后，他也只是修理了下胡子的长度，并没有彻底刮掉。

卫青算是个异类，年过三十，长子都十岁，可以议亲了，他的唇上还是光溜溜的，和外甥霍去病站在一起还能冒充其兄长，看在别人眼里，可谓是奇哉怪也。甚至还有人恶意揣测，这位大将军是不是在战场上伤了根基，俨然与内监无异了。

初听到这一谣言时，伊泠玉只觉好笑，可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传谣之人的险恶用心，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流言来抹黑败坏卫青的形象，实在是太过歹毒了，所以她才有了这一提议，想要用蓄须来打破流言。

卫青却有点不愿，见此，伊泠玉自然猜到了他的心思，感动之余也觉好笑，道：“卫青，你我之间的事，根本容不得旁人置喙，其他人怎么看，根本不重要。再说了，你这般好相貌，与我一道走出去，旁人只会觉得你眼光不好，找了个姿容平庸的做妻子，但你要是蓄了须，再扮老几分，那我们就是老夫少妻，旁人只会觉得理所当然，毕竟我年轻嘛，你个老头子能找到我这么年轻的小娘子做妻子就该偷着乐了，哪还有挑拣美貌不美貌的余地！”

这话，却是让伊泠玉和卫青都笑了起来。

卫青拽着伊泠玉的胳膊，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抱着，与她额头碰着额头，姿态很是亲昵，面上带笑，眼底却是一派认真，“在卫青眼里，你就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从来只有卫青配不上你，何言玉儿高攀？”

伊泠玉笑得很傻，有些不好意思地窝进了卫青的怀里，无论听多少遍卫青的甜言蜜语，她都不觉得腻歪，只觉甜蜜又幸福。

泫音直面这两人成吨的狗粮，只觉噎得慌，很想把两人分开，让他们体验一下乐极生悲的滋味，只可惜理智告诉它，若真这么做了，那这次的跨时空任务，就真的失败了，而且事情会走向更凄惨的境地。

朝堂上的腥风血雨并不以卫青坦然处之的态度而停止，甚至还有几分愈演愈烈的趋势，原先弹劾卫青的，都不过是担心卫党权势过大，再次成为尾大不掉的外戚，威胁刘彻统治，或者觊觎太子之位的文臣团体，但后来，却是连多次随卫青出征的各路将领都出来指责卫青了，他们不像是文官那边编瞎话收罗罪行好歹还有点根据，完全就是随心所欲，自己想到什么，就编纂什么黑料，其攻势之广，套路之深，手段之多，让文官团体都为之胆寒，甘拜下风退居二线，默默开始吃瓜，坐看武将内讧了。

而这些将领正是以李广之子李敢为首一众将门世家子弟，其家族都至少是三代为将，在朝中人脉根基深厚，不是卫霍这类刚刚崛起之辈能力敌的。只是他们那副恨不能把卫青拉下高位、拉下神坛的模样，那嫉妒发狂的嘴脸，真是让看戏的文官群体里，对卫青保持中立甚至是友善之辈作呕。

“他们这是嫉恨你膝下三稚子皆封侯！”东方朔直指要害，点明了李敢等将门子弟对卫青如此仇视的根源。

携大胜归来，霍去病受到了史无前例的拥戴，而从来都是军功第一人的卫青，却坐了冷板凳，这的确是刘彻因为帝王平衡之道，在刻意打压卫青，分化卫霍。但这是阳谋，卫青与刘彻自有默契，收到刘彻的暗示，自然会顺水推舟，急流勇退，安分地做他的大司马，为霍去病日后征战天下做个最为稳妥最为可信的后勤，换个位置继续为大汉的开疆拓土发光发热。

之后的文官攻讦，起初也只是看出了刘彻的意思，想要为君分忧，而站出来弹劾卫青，以便打压卫青声势的传统套路而已，但后来却被卫青的政敌，还有觊觎太子之位的野心家，或是单纯地想要击败卫青，拥护霍去病的有心人借机生事，给卫青泼了一身污水。

或许是攻讦的声势太大，卫青又太过老实，居然一味低头挨骂不反击，给了那些不安分不甘心的将领们一个错觉，似乎他们这位在战场上战无不胜，运筹帷幄，意气风发不可冒犯的大将军，在朝堂上却是个不敢反击的软蛋，甚至连陛下都收回了多年盛宠，而喜新厌旧改为宠信霍去病了，于是他们这些在战场上没多大本事，只能任由卫青调遣而不敢有异的家伙，都变得胆气十足，有了底气敢对付卫青了。

卫青用兵如神，对待麾下将士兵卒都宽厚优待，哪怕他们犯了错，也是秉公处置，并不带有私人偏向，本来很是受到直肠子的将士们拥戴的，但自从那年卫青官拜大将军后，原本被卫青收服，对他各种敬佩的将门子弟们，却在心里有了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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