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郭解近况

“你说什么？游侠郭解逃亡在外，不知所踪？”

一声惊呼，惊起鸟雀四散。

霍去病很是惊愕地看着司马迁，不敢相信从他口中得知的这一消息。

路遇司马迁，得知他四处游学，收集各地民风素材，这次也是要回长安探访病重的老父，伊泠玉便邀请他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司马迁为人敦厚健谈，又因为博览群书，见识广博，每每与之谈论，都能收获很多新奇的知识与见闻，故而大家都喜欢与他聊天，听他说些路上见到的听到的趣事，哪怕是一直待在车里不出来，郁郁寡欢的红尘，都被他的故事吸引，每日停下歇息时，都会在虚稹的陪同下和大家围坐一处，静静聆听。

这日不知怎的，话题扯到了这次刘彻下诏令各地富户迁入茂陵上，司马迁便说起了，因此事而引发的诸多风波事故，其中便说到了如今风头最盛的郭解身上。

虚稹和红尘，还有柳师叔也很吃惊，他们比霍去病可要了解郭解，不明白这迁茂陵的事，和郭解有什么干系，还会让郭解因此被朝廷通缉而逃亡。

“司马先生，郭前辈虽是我们江湖上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但他自幼家境贫寒，父亲早逝，全靠老母亲浆洗衣物为生，因性喜与人打斗，而渐渐摸索出了一身武艺，后时常受雇他人，为人主持公道，得了些银钱，经年累月的，才攒下了些许家底。但他为人豪爽，仗义疏财，每每遇上困苦之辈，都会施以援手，赠送钱财。这么多年来，虽衣食无忧，可也并非富户，更别说有三百万贯的财物了，怎会让他迁徙茂陵？”虚稹很是奇怪。

江湖上都说南郭北隋，可与隋家的豪富比起来，郭家只能算是草根逆袭的小康之家，别说三百万贯了，就是三万贯，郭家都没有。

然而，郭解虽是个仗义疏财的义侠，可他结交士绅和官吏，扩充门客弟子，为霸乡里，终究是以武犯禁，肆意杀人害命，扰乱了官府的规矩，很是得罪了当地的执政者。往常因着郭解势大，又有打点，他们也就忍了，可如今天赐良机，县吏们便动了心思，打算趁机把郭解的名字报上去，把郭解赶出轵县。

率先提出这个主意的，便是负责此事的杨县掾，也是他把郭解列入了迁徙名单。

“说来也是奇事，”司马迁说着还是一脸的百思不得其解，“游侠郭解家贫，当地很多人都知道，不少人都托关系到县里或是郡守那里想要为郭解求情，要把郭解的名字从名单里划去，而让人最意想不到的是，车骑将军，长平侯爷卫青竟是也向陛下进言了，说郭解家贫，不符合搬迁的条件，只是陛下却以‘一个百姓的权势竟能使卫将军替他说话，可见他并不贫穷’而驳回了。”

“这，卫将军怎会平白无故地给郭前辈说清？”虚稹也是纳闷，“莫非，他还与郭前辈相识，有些情分？”

可这一个是位高权重的当朝国舅，一个是肆意江湖的落拓游侠，这二者之间，能有什么关联？

忽的想到什么，司马迁和虚稹三人都齐齐看向面带惊异担忧的霍去病。刚才就属他的反应最大，果然，卫青和郭解是有着某种密切联系的。

不过其中隐秘，虚稹三人并不想多问，司马迁倒是很好奇，有要追问的冲动，却被霍去病抢先问道：“那后来呢？陛下驳回了舅舅的求情，郭前辈就只能迁往茂陵了，莫非是他抗旨，这才被通缉？”

司马迁摇头叹息，“哪是如此简单？抗旨不遵可是死罪，郭前辈岂会明知故犯，如此胆大包天？郭前辈家中有年迈的母亲，有体弱的长子，身怀六甲的儿媳和未出阁的幼女，按旨意所言，该当全家一同启程前往长安，可郭家没有那么多的盘缠，而且一路舟车劳顿，郭前辈唯恐家人吃苦，便将家人尽皆托付给了一个弟子。这个弟子是当地的士绅，很有几分势力，可保其家人无虞。就这样，郭前辈随同轵县其他迁徙之人一同上路，一路上，不知多少豪客为他送行，待到了关中，所送礼金累计起来，竟是多达一千余万贯，远超了迁移标准的几倍。也因此，郭前辈决定将家人一同接来关中，再前往长安，安居享乐。”

“可郭前辈却万万没想到，他所托非人，竟是将自己的家人送入了狼窝，召来了这泼天大祸。”

郭解为人豪爽，不拘小节，他的武艺除了少部分是来自早逝的游侠父亲所传，更多的都是实战中一点一滴摸索出来的，所以他在收徒传艺的时候，不像其他武学世家那样严谨，怀有提防之心。只要和他眼缘，有习武意向的，他都会指点传授武功，要拜师的，也是来者不拒，根本不管其人来历居心。

不算那些只是随意指点，勉强算是记名弟子的，正经跪地行过拜师礼的，不算上卫青，都有十来个，可郭解偏偏把家人都交给了其中排在第八的弟子。

而这位八徒弟，在郭解离开轵县后，满以为郭解就算一路平安到了长安，以郭解那不羁的性子，在长安也会召来大祸，难以全身而退，再也不能回到轵县，便与县吏勾结，将郭解的家人给出卖了。

其中那位杨县掾，生性好色，看上了郭解的幼女郭怡，夜里闯入郭家，想要强要了郭怡，郭解的长子为了救亲妹，被杨县掾的手下一刀给杀了。好在郭解还有三四个徒弟就在县里，听闻了消息及时赶到，救下了郭怡，还在盛怒之中，把杨县掾及其手下给乱刀砍杀了。

之后，杨县掾的父亲为子报仇，要对付郭解的几个徒弟，也被其反杀了，这彻底惹怒了当地的士绅家族杨家，决意上长安告御状，状告郭解纵容徒弟杀官害命。

而杀了杨县掾父子后，郭解的几个徒弟也知道闯下了大祸，轵县绝非久留之地，便带着郭解的母亲儿媳幼女匆匆前往长安寻找郭解。只是一路上风霜雨雪，又有杨家在后面追捕，郭解的母亲年事已高，终究是没有撑过去，在半路上便病逝了，几个徒弟也是死的死，伤的伤，最后顺利赶到长安的，也只有郭怡姑嫂，和最小的那个徒弟。

郭怡从郭解口中得知了郭解与卫青的师徒关系，于是便想要去投靠卫青，想借助卫青的力量找寻郭解，可不料，刚到长安，还没找到落脚点，就听到杨家在宫门外告状的消息，于是前去查看。

郭解那个弟子性格鲁莽，一见到杨家人，就是恨意滔天，一怒之下，竟是就在宫门外，大庭广众下，杀了那几个告状的杨家人，这彻底地让未央宫里的刘彻，和长安城里的朝臣勋贵都见识到了江湖草莽游侠的胆大包天，目无法纪。

本就有意消灭游侠这股势力的刘彻，怎可能放过这个把柄，当即便下令，将杀人者乱箭射死，并以纵容弟子杀官害命，肆意屠戮百姓为由，缉拿郭解进京，夷其三族。

郭怡姑嫂趁乱逃走，最终被卫青悄悄藏匿在府中，这姑且不提，却说在关中等着一家团圆的郭解乍然听到这一消息，却是如同五雷轰顶，差点就崩溃发狂了，还是在一众江湖好友的帮衬下，才逃出关中，去了临晋。

而后又被素昧平生的临晋大侠籍少公相助出关，逃亡去了太原。籍少公却在官吏追踪而来时，拒不交代郭解的下落，愤然自尽了。

当然，司马迁只是道听途说，知道的只是个大概，其中详情并不清楚，而听了这些消息的虚稹等一众隋家人，心情很是沉重郁结。

近些年来，江湖侠士间都把郭隋两家并称在一起，算是诸多游侠中的泰山北斗了，可没想到，郭家却是覆灭得这么快这么彻底，不过是皇帝的两道诏书，却让众多江湖游侠视为偶像的郭解，又是被逼迁移，又是凄凉逃亡，家人徒弟尽皆生离死别，这让他们往日为之骄傲的超然与荣光，显得是何等的可笑？

同时也让他们后怕连连，万分庆幸起隋家素来重商贾，低调行走江湖的规矩，几年前更是在隋明珠的迫害下一度衰败，近年来在江湖上都少有出没了，这才没成了刘彻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可去了长安后，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呢？

虚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红尘紧紧握住，便反手握紧了红尘，给予她安慰，心中却是思量了起来。今时不同往时，师父当年远朝廷亲江湖的主张却是要作罢了，为今之计，只能尽量向朝廷靠拢，走一步，看一步了。

余光瞥见了伊泠玉和霍去病，虚稹心下稍安，好在他们搭上了这两位的线，等去了长安，再去拜会那位卫将军，或许，他们可以与卫青合作共赢。

不多时，再次启程，只是这次霍去病和玉玲珑并没有骑马开道，而是溜进了伊泠玉和暗香的车厢。

伊泠玉见霍去病欲言又止，眼底满是担忧的模样，心中便是明了，“你果然知道，郭解是卫青的师父了。”

霍去病惊讶地抬头看着伊泠玉，随即想起她与卫青的关系，也就不奇怪她会知道这件事了。点了点头道：“小时候好奇舅舅的武艺从何而来，就总是缠着舅舅问，无可奈何之下，舅舅就将当年他拜师游侠郭解一事告知于我了。”

只是霍去病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郭解从未来寻找过卫青，再次听到郭解消息时，却是这般情形，如无意外，建元二年，钟情谷外师徒分离，竟是成了今生永别。

玉玲珑和暗香惊异于这一消息，不由得面面相觑，眼底也纷纷露出了担忧之色。

伊泠玉知道霍去病是来干什么的，他定是被玉玲珑忽悠了，想要来她这里讨主意，不由得无奈苦笑，“去病，你从小就在陛下身边长大，莫非你还不了解陛下的性情吗？咱们这位陛下，素来乾坤独断，他没有下定决心还罢了，一旦旨意下了，就绝没有更改的可能。”

缉拿郭解，灭郭家三族的旨意已经天下皆知，刘彻不可能自打嘴巴，朝令夕改。更何况，他迁移天下富豪的目的，本就有削弱控制地方豪强游侠的意图，怎可能为了区区一个郭解，就把自己这盘才刚刚开始的棋局给毁了？

霍去病眸光渐渐变得幽深，心底也是一沉，他自然是知道陛下的性情的，先前不过是关心则乱。可伊泠玉这番言辞，这副对陛下知之甚深的模样，却是让他起疑了，又想起了早就被压在心底没有去想的那个问题。

这位伊娘子，到底是何身份来历，与陛下，又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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