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袭香大嘴巴

暗香穿了件方便下厨的窄袖白底镶黑边的曲裾，衣襟上还压线暗绣着繁复的花纹，青丝如瀑束在背后，只装点着一簇簇小巧的花卉状银饰，清水出芙蓉，更显清丽脱俗。

而与暗香并肩而来的伊泠玉，也不复先前施粥时的简朴素衣打扮，她身着一袭天清水碧的衣裙，上头用云丝银线绣着些云纹星光，袖口领口还添了点细碎花鸟纹，柔顺的秀发并没有束着很复杂的发髻，只是宽松地全部挽起，斜插着根雕刻成枝干虬结绽放三四朵梅花的玉簪。那玉簪的水头很足，在摇曳昏黄的灯光掩映下，与她如玉的肌肤耀耀生辉，仿若整个人都是玉做的般。

暗香是个美人，哪怕没有特意盛装打扮，也不损她分毫颜色，然而让霍去病和卫广惊愕呆愣的却是，伊泠玉与暗香站在一起，更吸引人目光的，居然会是她这个姿色平平的人，就好似她身上有种别样魔力，让人一旦看到她，就难以忽视。

如果伊泠玉能听到他们的心声，就会知道，这是泫音在暗地里给她开挂，帮她打脸霍去病。

人都到了，菜也都齐了，伊泠玉挥退侍女们，笑着道：“今日为去病和七郎接风，暗香特意多做了些菜，让你们久等了。你们也饿了吧？不如我们先吃菜，垫垫肚子，之后再对饮畅聊？”

这话深得霍去病和卫广之心，他们早就馋的不行了，只是碍于礼节不好就这样胡吃海塞，现下听伊泠玉都这样说了，虚伪地客套了一句，就非常从心地开动了。

看得玉玲珑嘴角抽搐，举着筷子好半晌都不知该从何下手，只好又把筷子放下，等这两个挥筷如疾风的家伙一解馋虫，速度慢下来后，才象征性地夹了两筷子尝了尝。

伊泠玉发现了玉玲珑那古怪的表情，心下觉得好笑。

玉玲珑穷苦出身，从小就没吃过正经饭食，多是稀粥面饼凑合着一顿，后来在街头乞讨了一年，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饿上好些天都是常事。

之后却是来到梅华食肆，天天不是暗香亲自下厨，就是暗香教出来的主厨们做的饭食，这好吃是好吃，但对于玉玲珑这种从没有吃过好东西的人来说，所谓的绝佳口感，吃多了也就那么回事，还没有单纯的吃饱来得更重要。

而且因着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水平的味道，就只当是寻常饭菜的标准，又如何能明白，这是天下顶尖的美味？暗香亲自烹饪出的美味，那可是连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都已经数年没能品尝到了。

吃了半饱，终于解了馋虫后，五人竞相举杯畅饮，都忍不住相视一笑。

一口饮尽杯中酒，霍去病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仔细闻了闻，又小口小口啜饮，眼底闪过了一道明悟，“伊娘子，这是雪梅酒？”

伊泠玉讶然，没想到霍去病居然能尝出来。

霍去病笑着道：“每到下雪天，舅舅都会酿制一批雪梅酒，我儿时好奇，常常去偷喝，所以对这个味道记得特别清楚，一尝就尝出来了。”暗道，这个味道，是只有用舅舅的方子酿制才有的，别家的雪梅酒，可不是这个味道，果然，她就是我的舅妈了。

经过一下午的缓冲，霍去病对伊泠玉也慢慢接受了，此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压抑了多年的一腔八卦好奇心，问道：“伊娘子，能说说，你和我舅舅，是怎么认识的吗？”

闻言，卫广和玉玲珑也跟着齐齐看向伊泠玉，那双亮澄澄的眼眸，左边写着好奇，右边写着八卦，看得伊泠玉和暗香面面相觑，都是忍不住嘴角抽搐。

虽然被这三人的视线盯着有点尴尬，伊泠玉轻咳了一声，沉吟了会儿，还是决定满足他们的八卦之魂，毕竟日后她和卫青在一起，霍去病他们总要知道这些事的。

“去病，我不是说过，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吗？其实我和你舅舅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见过了你。当时呀，你就是被你舅舅抱在怀里的。对了，那时你好像是叫什么寿全，去病这个名字，还是东方朔提议改的呢。”

霍去病眼眸一亮，愈发好奇了，可伊泠玉却没有说下去，暗香看出了她的不好意思，轻笑了声，接话道：“这事呀，还是我来说比较好，要知道，从他们认识到现今，我都一直旁观，没有人比我知道地更全面更透彻了。”

“那还是建元二年，”暗香满眼追思，回忆着道，“算起来也有十二年了。当时，卫家还是平阳侯府的下人，去病你也才刚过周岁，我因着筹够了银钱，就从平阳侯府离开，赎回了自家祖传的铺子，重新开起了梅华食肆。那日，姐姐和王郎君、东方朔先生，还有公孙贺大人来食肆尝鲜，因着喜欢我的手艺，就和我攀谈了起来，彼此算是结了个善缘。而卫青哥正巧抱着你上门来寻我，也不记得是为了什么事了，谈话间提起了你的病。”

“你这个臭小子，别看现在长得壮实，刚生下来时可是先天不足，三天两头就是生病，就是周岁了也没有好转，看了不知多少大夫，都说你养不大。正巧东方朔先生听了这事，他也是通晓医术的，就上前给你看了看，却也是束手无策，最后只提出改名续命之法，让我们都叫你去病，以此来镇压邪祟，祛除病气，让你健康长大。”

“这也可以？”玉玲珑很是诧异。

伊泠玉道：“就是这么一个乍听之下很荒谬的办法，却被你舅舅视若救命稻草，他当场就立誓，若是此法有效，他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东方朔，以偿还他的恩情。”

霍去病没有说话，可那泛红的眼眶已经说明了他心中的激荡。他从来就知道舅舅待他好，可没想到，原来在他不记事的襁褓时期，舅舅就已经这般疼他了。

暗香看了眼众人，又道：“这是卫青哥和姐姐的初见，但当时他们并没有说上话，还并不认识。有所交集，还是再之后的惊马一事。”

伊泠玉也想起了这件事，忍不住就是老脸一红，“不过是俗不可耐的英雄救美，有什么可说的。”竟是让暗香将这段略过去。

怎料，这英雄救美四字一出，却是让霍去病三人的八卦之魂越发浓烈了，这种事情，可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于是急忙催促暗香讲下去。

暗香只能回给伊泠玉一个爱莫能助的无奈表情，可心里却是巴不得，于是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当时的场面，比说书先生都专业，看得伊泠玉暗自磨牙，又羞又窘。

“好了好了，暗香你就别添油加醋，胡说一通了。”眼见暗香越说越起劲，伊泠玉连忙打断，“当时你可不在场，怎么说得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清楚？”

暗香很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是不在呀，可袭香姐姐在，是她告诉我的。”

伊泠玉：“……”把袭香那个大嘴巴给忘了！

“这位袭香姑姑是谁呀？”玉玲珑好奇问道。

伊泠玉嘴角抽搐，玉玲珑这见人就喊姑姑的毛病是改不了了吧。

解释道：“是我的贴身女使，服侍了我很多年，我一等一的心腹，如今她正在长安，打理我的府邸，等日后我们回到长安，你就能见到她了。”

玉玲珑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而霍去病和卫广听到袭香这个名字，却是脸色古怪，听了这番解释，也是若有所思。

伊泠玉发现了他们的异常，便好奇问道：“你们是想到什么了吗？”

霍去病沉吟道：“不知是不是巧合，在舅舅府邸相邻的一处宅院，叫做梅苑，里面主事的娘子和舅舅相熟，舅舅还曾嘱托我卫步舅舅，在他出征不在时务必对其多加照料。我听他们称呼那位主事娘子，叫的就是袭香。”

伊泠玉还当他们说什么呢，原来是这个，不以为意道：“那梅苑就是我在长安置办的，那位主事娘子，也正是我方才所言的袭香。”

霍去病恍然大悟，“没想到，你与我舅舅竟还做了邻居，我时常出入舅舅府上，竟是从未发现过娘子你，真是太不巧了。”

“这倒没有，我虽买下了那宅子，却从未去住过一日，你没见过我，是理所当然的。”

“这么说来，那梅苑，是娘子特意因舅舅而买下的？”霍去病眼眸一转，狡黠一笑，似乎明白了什么，可随即却是皱眉不解，“只是为何叫梅苑？”乍听之下，还以为主人家是梅姨呢。

“也不是旁的缘故，只是我素来爱梅，又在宅子里种了梅林，故有此名。”伊泠玉淡淡地道。

可实际上这只是表面的原因，实际上则是，她并不想让刘彻知道她与卫青比邻而居，这才有意把宅子落在暗香身上，对外营造出是卫青与暗香兄妹相邻，而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人，只是客居暗香家中的无关边缘人物，意图混淆视听。

霍去病只是随口一问，对伊泠玉的解释点了点头，便又问道：“说起来，娘子你为何要离开长安，还跑到这江都城，和梅姑姑开起了食肆分店？舅舅他可是等了你一年多，若非公务繁忙，频繁出征，实在是脱不得身，他都要亲自出京，到处寻你了。”

伊泠玉心下咯噔，等了一年多？

算算时间，也就是说，卫青第一次出征回京，就已经知道她离开长安了？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忽的，她想起了那半年里，她和卫青隔三差五就要走一个来回的长门宫密道，那股不详的预感更浓了。

如果卫青是通过密道进入了长门宫，那他先发现的一定是陈阿娇的尸体。他若以为那就是我，必定悲痛，闹出乱子来，可看这一年多来从长安传来的消息，分明可以看出卫青一切都很平静，之后两次出征也一如历史记载的那般大获全胜，根本不像是痛失所爱的表现。

而且霍去病说的是等她，找她，这么说来，卫青八成是已经看到陈阿娇尸体后，还认为她还活着，这说明了什么？

伊泠玉拿着筷子的手不由得收紧，低声喃喃，略带无奈地咬牙道：“袭香!”

一定是你这个大嘴巴，在背后搞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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