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江都王刘建

其实玉玲珑完全不需要给乞丐钱财，等他们走了，乞丐们自会去捡那些东西，毕竟虽然被糟蹋了，可还是好东西，不是这些乞丐往常能吃上的。

玉玲珑却是摇头，正色道：“我既然出了钱，那这些东西就都是我梅华食肆的，我不发话，他们不敢动的。而且这也不是我心善，这是我姑姑立下的规矩，不能污染环境，吩咐外人办事必须支付报酬，决不能占半点便宜。”

霍去病和卫广看着那些争抢菜叶子等物的乞丐们，满脸默然，心道，占便宜的分明是这些乞丐才对。

不过这也让霍去病对玉玲珑所说的姑姑感到好奇，“不知你口中的姑姑是谁？莫非是梅华食肆的东家梅娘子？”梅姨什么时候有了侄女？她不是没有血亲了吗？

玉玲珑奇怪地看了看霍去病和卫广，继而恍然大悟：“你们刚来江都城吧？”

“小娘子慧眼如炬，”卫广笑道，“我们的确今日方到江都城，在下卫广，这是我外甥霍去病。说来也是巧了，你们梅华食肆的梅娘子正是我家兄长的义妹，这次来江都城，也是想和分别数年的梅娘子见上一面，叙叙旧，不曾想，还没问到去梅华食肆的路，就撞见了小娘子。”

玉玲珑惊异地盯着霍去病二人看，既奇怪他们居然是舅甥，又诧异他们与暗香的关系，在心里捋了捋，才明白过来，“原来你们是卫青将军的弟弟和外甥呀！”脸上和语气里满是惊喜与雀跃。

接下来，根本不需要霍去病和卫广多说什么，玉玲珑就非常热情地带他们前往梅华食肆，言语间，还总是问起卫青的近况，听霍去病问起她姑姑，又骄傲自豪地详细介绍了起来，彩虹屁一套一套的，直把霍去病舅甥俩听得一愣一愣的。

而玉玲珑口中的伊泠玉，此时正在梅华食肆外头特意搭建的矮棚里施粥。棚里叠放着十来个木桶，里头放着的都是飘着浓浓米香的粟米粥，不算浓稠，但喝上一碗也足以吃饱。伊泠玉身着简单的窄袖素白麻衣，一头青丝尽数挽起，周身朴素得和寻常百姓别无二致，只手腕上片刻不离身的月光石手串能看住一两分的不凡。

伊泠玉和两个梅华食肆的女店员，接过前来喝粥的百姓们递来的各式各样容器，满满地给舀上两勺，就露个和善的微笑，又给下一个盛粥，饶是她们动作都很快，可排的长长的队伍却是有增无减，依旧看不到尽头。

忙了一上午，一直站着盛粥，就是个铁人都要累瘫了，故而盛粥的人也换了一波接一波，伊泠玉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抬头看了下越发灼热的日头，再看长长的队伍里那些晒得满身大汗，头昏目眩的妇孺，心下有了一计，吩咐身旁的伙计先把同等分量的粥用碗装好，再逐次分发下去，把粥倒入他们带来的容器里，而后把空碗再次盛满，周而复始，这样也能快些，免得这么多人顶着大太阳在这里等。

“多谢伊娘子大恩！”

衣着褴褛，形容憔悴的人们捧着粥热泪盈眶，或是下跪或是作揖，冲伊泠玉表示着感谢。

伊泠玉虽然很想让他们起来，但也知道，不让他们以此感谢一番，他们是不会释然的，也只能满眼复杂地干看着了，等他们心情平复了些，才笑着让已经拿到粥的这些人先行回去，让后头还等着的人上前。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深感疲惫的伊泠玉便坐到了棚子角落里的矮凳上，用手肘撑着下巴，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伙计分粥，百姓感恩戴德捧粥作揖的场面，发起了呆来。

“怎么，做好事还不开心？”感受到伊泠玉低落的心情，泫音问道。

伊泠玉暗自嗤笑，眼底满是讥讽自嘲。

来到江都城已经将近一年了，因着她广施恩德，仗义出手，帮助了很多很多人，这城中百姓便开始赞扬传唱起了她的美名，还给她起了个外号“女孟尝”，把她和战国时的孟尝君相提并论，可实际上，她做这些除了满足了她高高在上的虚荣心，为的，不过是他们的愿力。

细算起来，这大半年里，她居然源源不断地得到了一万五千多的愿力值，这般高效率高回报，十余年来，除了放宫女出宫那次事件外，无出其右。而且这还是个可持续发展的项目，只要一直做下去，哪怕后期收益不如现在来得多，可六七年时间，积少成多，也定是个庞然数字。

阔别多年，愿力值终于得到了飞速增长，可伊泠玉却越来越不开心，每次收到感激的目光，纯净的愿力，她心底的愧疚便多一分，觉得自己就是个骗子，是个助纣为虐的混蛋。

“开心？”伊泠玉苦笑，“你叫我怎么开心得起来？”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这与你无关，你是在帮他们，根本无需内疚的吗？”泫音也是无奈了，没想到伊泠玉居然会纠结成这样。

伊泠玉默然不语，她知道泫音只是个法宝，哪怕很有灵性，却终究不是人，根本不懂人心，理解不了她的心情。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她是个善良到圣母的好人，每月逢五的日子都会施粥，且还没有定数，只要在梅华食肆开门迎客的时间里前来粥棚，就都能得到两大勺的粟米粥喝。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生活得水深火热，一日能吃上一顿就不错的贫民将伊泠玉奉上神坛，把她当做救苦救难的神明。

而小康之家甚至是豪富士绅也多是得到过伊泠玉的恩惠，或多或少地给予了他们帮助，不说完成了什么夙愿吧，可人情的确欠了不少，这也导致伊泠玉不仅在底层百姓那有着好口碑，就是上层人士也对她多是友好亲近。

纵然不可避免遇到些不知感恩，刻薄寡情之徒，可到底都是体面人，面子功夫也是做得极好的。当真是除了极个别愚蠢无知的，有脑子的，都不会轻易得罪明显有后台又有钱有势的伊泠玉及其背后的梅华食肆。

故而，这些日子来，梅华食肆和伊泠玉都身处一片赞誉中，可只有暗香和泫音才知道，伊泠玉不仅没有飘飘然，反而越发不安。

“我真的不能把刘建干掉吗？”伊泠玉咬牙切齿地不知多少次问出这个问题。

而她果然又听到泫音不变的回答：“不能！”

江都王本是刘彻的异母五皇兄刘非，当初刘非还曾在太后王娡那里状告韩嫣跋扈，是个好色庸碌之辈，已于元光六年，也就是前年病逝。他有几个儿子，在他死后，除了长子刘建继承了王位，其他儿子都被刘彻实行推恩令而封了侯，将原本的江都国散去了小半。

刘建是个无恶不作之徒，比他父亲更好色，却连他父亲十分之一的才干都没有，在他做了江都王后，各种乱七八糟的政令频出，原本还算是平稳的局面被搅合得一团糟。他亲小人，杀能臣，大搞一言堂，独裁霸道地只允许江都国上下只听从他一个人的意愿，为他的私欲奔走，成为他个人的所有物，全然无视刘彻这个皇帝陛下和中央朝廷的存在。

刘建烧杀抢掠、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罪行罄竹难书，只顾自己快活，全不顾治下百姓的死活，官员干吏和士绅富商，只有依附称臣才能在江都国内苟且存活，否则连被驱逐出境的可能都没有，只能或明或暗被刘建派人杀死，真真是苦不堪言，宛如活在地狱。

当初暗香之所以会在江都城建立以娱乐城为模板的梅华食肆，也是看出了江都城的乱象，想要在此安插个钉子，更好地收集情报，防范未然。可暗香没想到，才一年时间，情况就直转而下，恶化地这么快，刘建这个江都王俨然就是个大毒瘤，若是不除去，莫说百姓遭殃，很可能会让刘建滋生出更大的野心，闹出更大的乱子来。

暗香第一时间就想要把这里的消息传回长安，让刘彻知晓，却被伊泠玉拦下了。

“就目前而言，刘建只是为君不仁，剥削百姓，好色残暴了些，最多被申斥。没有那些作恶的证据，就是陛下也不能拿一个诸侯王怎样。若想要让陛下出手杀了刘建，除非我们有刘建造反的证据，否则我们最好别动他，以免打草惊蛇，反而暴露了我们。”

后世常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这句话本身就是个笑话，现代社会尚且不能完全做到，更遑论两千年前的西汉？

在这个时代，只要不是造反叛国和满门抄斩的罪行，都是能够用金钱抵消罪行的，哪怕是得罪了皇帝，被皇帝亲口处死的，只要没正式下旨，昭告天下，都是能用金钱赎罪的。

就比如日后的司马迁，刘彻明确表示不允许有人为叛国者李陵求情游说，否则处死，可司马迁依旧顶风作案，在刘彻气头上出来给李陵说了一句公道话，当即就被打入了死牢。

按理来说，司马迁只能等死了，可只要他缴纳了足够的钱财，实际上是能够安然无恙地脱身的，毕竟谁都知道，这所谓的死罪只是刘彻气头上的决定，他的罪过也并非罪无可赦。可司马迁清贫如洗，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的赎身钱，只付了一部分，可就是这样，他也逃过了死劫，只落了个宫刑。

司马迁这个天子近臣太史令尚且如此，刘建身为诸侯王，除非铁证如山，证明他的确要造反，不然他犯下多大的罪行，也只会贬为庶民被圈禁，毕竟皇家是不流行随意杀宗亲的。

刘建虽然罪大恶极，无恶不作，可他目前并没有造反的意思，或者说，他有想法，但并没有实施，甚至连准备工作也没有展开的迹象，因此，伊泠玉就算想要以造反的罪名把刘建拉下马都不能成行。

当然了，伊泠玉并非古板不知变通的人，她也想过栽赃，捏造证据告刘建谋反，反正刘建罪有应得，她也不会下不去手，而刘彻就算知道有诈，可他比谁都想要削弱诸侯的势力，定会装作不知，甚至把纰漏补全，把伪造变成真实，顺水推舟地杀了刘建，收服江都。

然而，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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