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模仿的勇气
晨露还挂在草叶上时，雷阳已经蹲在狼穴边缘的土坡上，学着成年狼的样子抬起头，鼻尖微微颤动。风里裹着复杂的气味——东边有野兔留下的尿骚味，西边传来灌木丛腐烂的霉味，更远的地方，似乎还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狼群的腥气。
这是他最近迷上的“功课”。自从雪爪用鼻尖蹭过他的额头，那点微弱的认可像一粒种子落进心里，催生出一种更强烈的冲动：不仅仅是活下去，还要活得像一只真正的狼。
从前他模仿成年狼，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比如看到裂齿用前爪刨土掩盖粪便，他只会在旁边偷偷看，等对方走远了，才敢笨拙地用爪子扒拉两下土，动作僵硬得像只受惊的兔子。可现在，他敢在灰毛和风耳的注视下，认真地重复每一个细节——先把粪便排在地势较低的凹处，再用前爪交替刨起干燥的浮土，直到把那片深色的痕迹彻底埋住，最后还不忘用鼻子拱一拱土堆边缘，确保气味不会泄露。
“这是在藏踪迹。”雷阳在心里对自己说。人类的思维让他比其他幼崽更懂“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成年狼从不做无用功，掩盖粪便既是为了不被猎物发现行踪，也是在向其他狼群宣告：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风耳凑过来，学着他的样子刨了两下土，却把土扬得满脸都是，呛得连连打喷嚏。雷阳转过头，用尾巴轻轻拍了拍风耳的后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这是他从雪爪那里学来的安抚方式。风耳愣了愣，随即晃了晃大耳朵，也用脑袋蹭了蹭雷阳的脖子，像是在道谢。
这些天，雷阳成了幼崽里的“小老师”。他会把自己观察到的规律讲给风耳和灰毛听，尽管它们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却能从他的动作和语气里捕捉到关键信息。比如他会指着逆风的方向，示意捕猎时要站在那里，这样猎物就闻不到狼的气味；他会用爪子在地上划出简单的线条，模拟成年狼包抄时的路线。灰毛虽然还是怯懦，却学会了在雷阳示意“安静”时立刻屏住呼吸；风耳则把“顺风嗅气味”的技巧用得越来越熟练，好几次都比雷阳更早闻到远处的猎物味。
狼群的狩猎变得越来越频繁。初秋的草原上，食草动物正忙着囤积脂肪，是狼群储备过冬能量的好时机。雷阳不再满足于只在旁边观望，他开始试着加入成年狼的行动。
这天清晨，头狼发出了集结的信号——一声悠长而有力的嚎叫，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晨雾。狼群迅速聚集起来，雷阳看到裂齿站在头狼身侧，前爪踩着一块凸起的岩石，正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远方的河谷。那里有一群羚羊正在饮水，阳光照在它们油亮的皮毛上，像撒了一层碎金。
“绕到侧翼去。”雷阳在心里对自己说。他记得裂齿上次捕猎时就是这么做的——正面由头狼和几只强壮的公狼吸引注意力，侧翼则埋伏着灵活的母狼，等猎物受惊逃窜时，正好撞进包围圈。
他没有犹豫，趁着成年狼调整阵型的间隙，悄悄往河谷的左侧挪去。那里有一片半人高的芨芨草，正好能遮住他不算高大的身形。风耳想跟上来，被他用眼神制止了——侧翼太危险，幼崽不该离猎物这么近。
雷阳伏低身体，四肢贴地，像一块灰褐色的石头嵌在草丛里。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也能听到远处羚羊的蹄子踩过水洼的“嗒嗒”声，甚至能分辨出哪只羚羊的呼吸更急促，大概是只幼崽。人类的大脑在高速运转，计算着距离、风速，还有羚羊可能逃窜的路线。
忽然，头狼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嗷——”
一声短促的低吼划破空气，头狼像箭一样窜了出去，裂齿和其他成年狼紧随其后。河谷里的羚羊群瞬间炸开了锅，惊慌的嘶鸣声此起彼伏，几百只蹄子同时踏在地上，扬起漫天尘土。
雷阳死死盯着那群慌乱的身影，等待着最佳时机。他看到一只成年母羚羊带着两只幼崽往自己这边跑来，它们的速度不算快，显然是被混乱冲散的落单者。
就是现在！
雷阳猛地从草丛里窜出去，目标不是母羚羊，而是它身后那只稍微强壮些的幼崽。他记得裂齿说过（用狼的低吼和动作）：对付带崽的猎物，先切断母子联系，再逐个击破。
他的突然出现让母羚羊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转身用后腿去蹬。那对锋利的蹄子带着劲风扫过来，距离雷阳的头只有不到半尺！
雷阳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让他想往后躲，可大脑却在喊：躲了就前功尽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影猛地从斜后方撞过来，用尾巴狠狠扫在雷阳的腰侧！
“砰”的一声，雷阳被扫得踉跄着滚到一边，刚好避开了母羚羊的蹄子。他抬头一看，是裂齿。
这只毛色暗沉的公狼正站在他刚才的位置，喉咙里发出凶狠的低吼，死死盯着那只母羚羊。母羚羊显然被裂齿的气势吓住了，犹豫了一下，转身带着幼崽钻进了更深的草丛，错过了反击的机会。
裂齿转过头，看向雷阳。他的眼神像淬了冰，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怒火，嘴角咧开，露出尖锐的犬齿，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着，那是在斥责：蠢货！不要命了？
雷阳趴在地上，后腰被扫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却不敢动。他知道裂齿为什么生气——狼群有规矩，幼崽不能参与危险的正面冲突，这是为了保护族群的未来。他刚才的举动，无疑是在破坏规矩。
可裂齿没有再做什么。
他盯着雷阳看了几秒钟，眼神里的怒火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不满，又像是……别的什么。最后，他只是甩了甩尾巴，转身追向其他猎物，连一句驱逐的低吼都没有。
雷阳愣在原地，看着裂齿的背影消失在尘土里。
他忽然明白，刚才那一下尾巴的扫击，不是惩罚，是保护。
如果裂齿想驱逐他，完全可以用更凶狠的方式，比如咬他的后颈，把他拖出狩猎场。可裂齿没有，他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推开了他，避开了致命的蹄子。
风从河谷的方向吹过来，带着羚羊的气味和尘土的腥气。雷阳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后腰的疼痛提醒着他刚才的惊险，心里却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
他知道，自己又往前迈了一小步。
雪爪的认可是默许，而裂齿的“不驱逐”，则是另一种形式的承认——承认他有资格靠近狩猎场，承认他的勇气，哪怕那勇气里带着点不自量力的鲁莽。
远处传来成年狼捕猎成功的嚎叫，那声音里充满了兴奋和力量。雷阳抬起头，看向狼群聚集的方向，眼里闪烁着光。
他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朝着那个方向跑去。步伐比来时更坚定，也更从容。
模仿还在继续，勇气也在生长。他知道，成为一只真正的狼，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至少现在，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后面观望的异类了。
草叶上的晨露被他的爪子踩碎，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在他前行路上的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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