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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受气


我们是五月初十出发回南的,一路上倒也没有遇到金兵,很是平顺。可是刚走了两天,那胡也枚、王一然两个人,就把我们大头领分配给他们的两个亲兵打得皮开肉绽。

那两位亲兵很是委屈,就去找我们大头领诉苦,说:“那两位官爷嫌头领们没有早晚按时去给他们请安问候;嫌我们给他们供应的伙食太差;更主要的,是嫌我们没有给他们安排美女陪侍……”如此这般,找了我们大头领很多不是。

我们大头领没有办法,只好按他们的要求对他们早请示,晚汇报,并把给他们提高伙食、找美女的任务交给我。我想尽力提高他们的伙食标准,可是,我们义军队伍里向来是官兵一体的,头领们都和士兵们同甘共苦,吃住在一起,而且这一路兵荒马乱的,到哪里去找那么多好吃好喝的?更遑论美人?可是他们不依呀。可是我到哪里去找呀?乱世,人不如草,这一带人家,能投亲的投亲,能跑路的跑路;那些不能跑路的,穿的破破烂烂的,饿的面黄肌瘦的,都失了人形,哪里有什么美女?

那天,我没有找到鸡鸭鱼肉,更没有找到美女,只找到了一只黄狗。待把黄狗焖好给他们端上去,那俩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对我呼来喝去,后来又听说没有美人。那王一然更是怒火冲天,对我吼道:“爷要一日三御,否则四体不畅。你让爷熬煎了这么多日,爷早已经忍无可忍!”喝令我立即出发,赶快去找,否则军法从事。

我心里想,算了,爷也不伺候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爷不受这个窝囊气!于是我就给我们大头领留下一封信,就来找童老哥来了。倒是这里天高皇帝远,快活得很!

说罢,他得意地看着英儿,吹了个呼哨说:“哥哥我从来都是放浪不羁的,让我整天受气挨骂,我受不来!”又转过头来对童大浩说:“只是不知道童哥哥收不收留我?”童大浩连说:“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英儿接口说:“那王一然、胡也枚二人的牛黄狗宝我都知道,那俩就是个绣花枕头。只是你们大头领要在这俩货手下讨生活,那可是要受委屈了!唉,只是不知我大哥二哥他们那里顺利不顺利?进京了没有?受欺负了没有?”说罢,竟也长叹一声。

一时间,众人都心下戚戚,沉默了下来。还是童大浩打破了沉默,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是有办法可想的。只是如今,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何苦想那些将来的事?今日有酒今日醉,且让我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于是把自己珍藏的什么狍子肉、黑熊肉、鹿肉还有猴头菇、野山菇、黑木耳等野味都拿将出来。

易义楚问:“有好酒吗?”童大浩答:“山里人自酿的榛子酒、果子酒,管够!”于是易义楚就挽起袖子,说:“既有好酒,又有好菜,今天哥哥我就给你们露一手。咱们好好喝一场,好好扫一扫这些天的晦气霉气!”童大浩于是就打发药童孙柯打水烧火。英儿他们有的打下手,有的摆桌椅碗筷,不多时,就摆出一桌齐整的酒菜来。

这一场酒,直吃到太阳下山,月亮升起。看看已是三更将近,众人才胡乱睡下。

次日一大早,英儿起晚了,还直嚷嚷着头痛。童大浩早让药童孙柯熬了一锅黑乎乎的草药,直令众人喝了。英儿美美地痛喝几大碗,出了一身大汗,这才觉得痛快淋漓,便也坐在前堂,和众人闲聊起来。

话说这后堂里,瑞锦“嘤咛”一声醒了过来,睁眼,对上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瑞锦想了半天,发问道:“我这是在哪里呀?”锦旖微微笑道:“帝姬好睡,这已经是第四天了。我们在英公子的一个朋友家里。”瑞锦不好意思笑道:“不好意思呀。让你们受累了!”

听到后面有响动,英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问:“帝姬大好了?”等不及瑞锦回答,便又举首向天,双手合十道:“感谢老天爷保佑!”

锦旖勾唇一笑道:“这老天爷也忒忙了吧?最近管的事有点多!”

瑞锦挣扎着坐起身道:“老天爷保佑不保佑我不知道,倒是锦旖姐姐一路辛苦照料我,我一定要谢!”说着,便向锦旖施礼,锦旖吓得忙叩头不止。瑞锦这边还想说什么,英儿赶忙按住她。

童大浩听见了,也跟云卿几人走了进来。云卿笑着指着童大浩说:“我说姐姐们,恐怕咱们最要感谢的人是神医童大哥!”瑞锦忙不迭地又向那童大浩施礼。童大浩谦虚地摆着手说:“朋友之托么,应该的,应该的!”英儿哈哈笑道:“我说哥哥姐姐们,你们能不能不要太讲虚礼?照你们这样你给我施礼,我又再给你还回去,恐怕今日一日都浪费在施礼上了!”众人听的一笑。

云卿说:“如今瑞锦帝姬身体已经见好,那我们还是商量一下将来的事吧?”

英儿说:“依我说,瑞锦帝姬身体能够康复,全凭童大哥一双妙手,他这里又这么安适,我想索性等帝姬完全康复再说回程的事吧。”

童大浩说:“我是不再回南的,你们就代我向张大哥张二哥问好吧。”

易义楚说:“我是前来投奔童大哥的,他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童大浩上前拍了拍易义楚说:“那咱俩一言为定。有机会就去投奔岳家军,真正干一些大事。你可不许反悔!”

易义楚回笑道:“我的童大哥,你放心吧。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吐出口唾沫,吐出个钉,一向都是响当当的!”

英儿似笑非笑地看向易义楚说:“易哥哥,难道只有男子汉响当当?女子汉也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里还有姑娘家呢,不要太片面了。”

易义楚恍然醒了过来,连忙拱手说:“哎呀,对不住呀姑娘们。见谅见谅!”

这边大家还在说笑,那边只见瑞锦附耳对锦旖说了几句什么,锦旖又去对云卿低语,云卿听了,走过去和英儿认真商量了一下,就对童大浩和易义楚说:“既是这样,那么我们赶早不赶晚,今天就是个好日子。我们几人就要告别回南了。且等两位哥哥的好消息!”

童大浩和易义楚见留不住他们,便去给他们安排好车马。给瑞锦多带草药,给他们多带行李,打发他们出发。

这两人一直把英儿他们送到大路口,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英儿骑着马在前,云卿驾着马车在后,瑞锦和锦旖坐在马车里。马蹄嘚嘚,车轮辘辘,一路向南而去。

经过十来天的休养,瑞锦的脸色已经红润了许多。此刻,她半躺在狗皮褥子上,闲闲地对锦旖说:“路上帝姬公子叫着多不方便,咱们还是叙个齿,行不行?”锦旖说:“实不相瞒,我和英儿云卿曾经叙过。承蒙帝姬不弃,那我们便重新排序一次。”锦旖把瑞锦的话转给英儿和云卿,那两人也不反对,四个人于是就重新叙了齿:锦旖为大,瑞锦居次,英儿居三,云卿最小。于是大家一路上便大姐三弟的乱叫起来。

塞外还是天寒地冻,关内却是春风和软,一场春雨过后,草木萌发,野花开得一片耀眼。这天,在一家小店打过尖后,众人又早早上路了。英儿扬鞭,回头笑得灿烂:“大姐二姐,前面不远处有条河,好像是黄河,只要渡过这黄河,我们就到崤关了!”云卿淡笑道:“三哥三哥,你好像高兴得有点太早了。这里离临安还是有点远吧。”

英儿不管他,双脚踩在马镫上,迎着风,张开双臂,挺身直立。马儿小跑起来,风吹得他衣袂飘飘,头发舞成一面旗帜。他傲娇地回头,对着其他三人喊道:“风好柔,阳光好暖,我们好快活!”锦旖高声喊道:“三弟小心,不要摔下来!”这时,马儿一个颠簸,英儿一个防不及,跌坐在马镫上,只见他夸张地叫道:“哟,好疼呀!”

锦旖和瑞锦都担心地问他:“三儿,怎么样?摔疼了没?”云卿幸灾乐祸笑道:“哈哈,这就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英儿装模作样地反问道:“老?谁老?大姐二姐,小四说你们老——”云卿气得瞪起了眼睛,策马扬鞭去追赶他,俩人就在前边你追我赶地打闹起来,笑成了一团。

瑞锦笑微微地对锦旖说:“我最爱三弟他们这活泼的性子,听他们说笑,感到身子都好了一大半了。”

锦旖回说道:“是哦,我也喜欢三弟四弟的性子。他们俩一个动一个静,跟他们在一起,觉得天下都没什么愁事了!”忽然,云卿对英儿说:“别闹了,听!”英儿也停止了打闹,凝神谛听,只听得前方有一个沧桑凄凉的声音唱道:“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背着行囊,从路边的斜坡上摇摇摆摆地走了下来,穿过坡下一大片热热闹闹、姹紫嫣红的野花,来到官道上。那人走到英儿他们跟前,瞥了一眼,继续唱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英儿气急,就要冲上前去和那人理论,云卿忙阻止住他。云卿打马上前,问老者道:“请问老者,何以如此说话?”那老者貌若疯癫,一张口涕泗横流,说:“完了,完了——我大汉江山完了——”瑞锦在后边听到了这话,也和锦旖赶了过来。

锦旖柔声问道:“老者何故大放悲声?”那老者唧唧哝哝的,说话有点颠三倒四,又有点口音,说了半天,众人听得更是一头雾水。

锦旖最是擅长各地方言,耐心听了听,便帮英儿他们理清了话由:原来,宋金已经签订了盟约,宋帝向金人称臣;岁纳钱粮若干;割地若干;宋金两国以秦岭淮河为界……

英儿气得大骂道:“这蔡攸狗贼,如此卖国,天地不容!”

云卿也跟着说:“这其实也不怪蔡攸,如果皇帝老儿不同意,蔡攸也是无法——”

锦旖忙看了云卿一眼,云卿自觉失言,忙掩住了口。

旁边的瑞锦早哭成了泪人,她抽抽噎噎道:“江山沦落至此,实在是我父兄无能。我哪里还是什么帝姬,我与那商女有何不同?”

英儿看瑞锦哭成这样,也有点自悔话多,忙岔开话题,继续向那老者打问。老者几天都没有吃喝了,又饿又渴。他一边喝着英儿拿来的水,吃着云卿给的干粮,一边给这几人自报家门:他叫李若冰,是当年二帝北狩时咬舌自尽的李若水的亲弟弟。当日他哥死后,他也没办法收尸,只好随着北狩队伍继续北行,后来,就被发送去了宁古塔一带。再后来,金人对他们这些小官看管得越来越松,于是他就趁机跑了出来。路过五老城的时候,打听到蔡攸在那里出使,本来想着往年和那蔡攸有点交情,就想去投奔他,结果却又听到蔡攸已经和那金人签订了卖国盟约成了汉奸,于是就折而向南,一路流落到此。

英儿长叹一声,说道:“人生富贵岂有极,男儿要在能死国,乃兄李若水老大人真是吾辈楷模!”

云卿接着问道:“老大人今欲何往?”

老者道:“我听说秦岭一带有义军活动,我想到那里投军去——”

英儿敬佩不已,本想请老者一路同行,云卿却说有两个女眷,同行不很方便,老人也说自己要走小道,想尽快找到义军,于是英儿就给了老人若干盘缠,打发他走了。

直到老人的踪迹不见了,英儿还很是怅然。大家路上也都闷闷不乐起来,于是就趁天亮,找了个客栈,胡乱歇下。

天气越来越暖了,紫燕翩飞,柳絮轻扬,小路边的一大片白鹃梅开得格外璀璨。一弯清浅小溪,哗哗的一路唱着歌,向着前方蜿蜒流去。

快到临安了,瑞锦的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精神也越来越足。天色尚早,瑞锦也难得地下了马车,临水照影:水中的少女眉目如黛,粉面桃腮。她一时兴起,撩起水来。水花扬起,宛如一串串水晶;水花跌落,又犹如喷珠溅玉,击打出一串脆响。再凝睇看向水中,水中的人面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她玩兴大起,又把手伸向溪水深处,水草袅袅地缠上她的手指,突然,又有几条小鱼过来,轻轻地啄食起她的手指来,麻麻的,痒痒的,她禁不住“咯咯”笑了起来,软软糯糯地招呼锦旖道:“大姐姐,快来看呐,鱼!”

锦旖近来一直在照管着瑞锦,心痛地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在死神那里挣扎,也高兴地眼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活泛起来,心里充满了成就感。此刻,她看着瑞锦,就像一个工艺师,看着自己一手打造的瓷娃娃,禁不住满心的喜悦。听到瑞锦唤她,她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轻移莲步,来到溪边,亲亲热热地挨着瑞锦蹲下,两个人一同玩起了相同的把戏。

鱼儿们游来游去,自由自在,把那两双葱管一样的玉手,当作自己的美食,轻轻地啄来啄去。好酥、好痒,女子惊喜的尖叫、一下子就充溢了四方。

英儿和云卿本来在那边不知道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听到这边的欢笑声,也忙不迭地过来凑热闹。

英儿说:“呀,这小鱼多像我家乡的小银鱼呀——”

云卿、锦旖异口同声说:“要是我翠香姑姑拿来炖鱼汤,那该多么美味呀!”

英儿臊了,顺手脱下鞋袜,跳进水里,双手又撩起水花,直向云卿袭去。云卿忙着躲避,却被英儿抄手一拉,直接跌进水里,倒抓了两手黄泥。锦旖一见水花四溅,势头不好,忙起身护着瑞锦,自己倒也被溅得浑身是水。云卿趁势捞起两手黄泥,就向英儿脸上抹去,英儿怕抹,起身躲避,也一下子跌坐在水里。锦旖、瑞锦看到英儿、云卿那落汤鸡似的模样,也忘了帮人,就站在岸边呵呵笑将起来:锦旖笑得直不起腰,手指着英儿,说不出话来;瑞锦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直喊肚子疼。

四个人嬉笑成一团,正在忘乎所以,忽然,一队人马猎猎,从北边渐行渐近。待走近了,才看到那一面大红旗帜上,高高飘扬着一个斗大的“蔡”字。

英儿问道:“那是谁呀?”

云卿说:“不会是咱们蔡攸蔡大人和谈回来了吧?”

英儿仔细看了看,说:“那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好像是蔡三?”

云卿说:“后面似乎还有一顶软轿,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美人呢,还是锦旎公主?”到底还是锦旖心细,她看了又看,说:“那软轿轿帘打开了,好像有个人正朝我们这边看呢!”再凝神细看了看,说:“那美人好像是卫娘娘——”

瑞锦一听这话,也忙手搭额上细瞧,却见那美人又“唰”的一下合起了轿帘,瑞锦看了个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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