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婚礼二三事1

一张一张的画，每份都是不同的，有些画的是她的一颦一笑，有些画的是她曾去过的地方，有些则是她住过或是喜欢的宫殿，其中还包括卫青督造的建章宫。

看着这些画，过往的那一幕幕，就像是在眼前回放，她又像是回到了当年，心头不自禁地酸涩起来，却涨涨的，像是被什么填满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心里空空，仿若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伊泠玉再也没心思晒书了，她将所有的画稿都放回那个价值不菲的匣子里，也顾不得有没有旁人在暗中窥视，抱着匣子就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这些画，被卫青藏了十多年不见天日，如今她好不容易看见了，就不能再错过，她要好生保管，细细欣赏，默默品味当初卫青落笔时的心情。

那些年，都是卫青在默默注视她守护她，爱着她念着她，那么现在，就换她来！

玉玲珑和隋羽看着伊泠玉这般，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她此时的心情，都是不由得慨叹一声，真真是命运弄人，谁能想到，好好的一对恩爱夫妻，如今竟会变成这样。

想到如今在长安大将军府里的婚礼，玉玲珑无奈地摇头，冲隋羽道：“过两天，我就要回长安，这里就交给你看顾了。”

一年过去，卫登几人的母孝守完，本该回到长安，玉玲珑自然也不例外，她在钟情谷待的时间已经够长了，若是不回去，对宫里的霍嬗继续不闻不问，刘彻那里都该起疑了。

今日是卫青和平阳长公主的大喜之日，卫不疑和卫伊自当出席，卫登本来也是要去的，只是他懒得去，就推说是病了，这才继续留在这里。

而暗香作为卫青的义妹，又是天下皆知的名厨，早几个月就去大将军府帮忙操办婚宴，等过两天玉玲珑带着祁连一走，这偌大的玉衡居，就真不剩几个人了。

这近一年来，卫青又来了两三次，每次都打着探望儿女的名义来，与伊泠玉却再也没私下相处过，随行跟来的刘彻的探子无人发觉端倪，但很神奇的是，其中一次，隋羽恰巧也在钟情谷，他通过卫登的些许细微反应，竟是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虽没猜到真相，可也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伊泠玉。

为了不引来更多人的注目，从而暴露，在伊泠玉的授意下，卫登只得将真相告知隋羽，故而此刻，玉玲珑才能放心地把伊泠玉托付隋羽照看。

隋羽点头应下，郑重道：“霍夫人放心，羽自当守好钟情谷，不让外人擅闯。”至于夫人的情绪，他就无能为力了。

而在他们二人说话时，背对而立的卫登却是悄悄地展开了一张丝帛画稿，这是他从那沓画稿里顺出来的，伊泠玉都没有发现。

卫登特意留下这一张，只因这张画与别个都不同，那些画上但凡人物画，画的都是伊泠玉，只有这一张，其上是个姿容倾城的美人。

她身着嫩黄色宫装，裹着正红大氅，云鬓巍峨，满头珠翠，手执红梅站在雪地里，身后的背景是圆月下的宫殿，那宫殿上的匾额虽未画出来，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椒房殿。

卫青绝不会给除了伊泠玉和卫伊之外的女人绘画，更别说这幅画还是和伊泠玉的画像放在一起的，再思及从前听说过的传言，废后陈阿娇曾是大汉第一美人，风华之绝代，就是如今的皇后卫子夫，在年轻时都稍逊半筹，卫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看着这画上的倾城之姿，再想想这些年来自家娘亲示人的容貌，以及卫青的那些画，卫登就有些牙疼，放着倾城貌不爱，这都是什么毛病？

不懂何为爱情的卫登不会明白，爱情从来就是盲目的，不眼瞎，怎能说明陷入了情网呢？

最后卫登还是偷偷地留下了这幅画，没有还给伊泠玉，也没有与任何人言说，只偶尔拿出来端详，暗自偷着乐只有自己知道自家娘亲的‘真面目’！

长安，未央宫

宣室殿里，一身玄色常服的刘彻正伏案批阅奏折，多年来独断天下累积的威仪让人不敢直视，殿内侍奉的宫娥内监都低垂着头颅，放缓呼吸，一个个袍角不动，仿若木头桩子，半点声响也无。

批阅完手中的这份奏报，刘彻将笔搁下，下意识地转动手腕，扭了扭脖子，以缓解酸胀僵硬的身体，旁边候着的宫娥见状，一个上前为刘彻捏肩揉臂，一个则奉上凉茶点心，为刘彻缓解疲乏。

刘彻喝了口茶解渴润嗓，却并没有看吃食点心一眼，而是将目光投向开着的窗外，那里郁郁葱葱的一片绿意，看着就让人心头说不出的舒畅，只是这日头，瞧着却是不早了。

“太史令！”刘彻忽的出声唤道。

坐在角落桌案后，身着官服的司马迁正执笔誊写着前些日子的记录，闻言立马起身，恭敬应道：“微臣在！”

刘彻的目光停留在天边橘红的夕阳，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今日可是大将军和长公主的大喜之日？”

司马迁不知其意，只如实应道：“回禀陛下，正是今日！”

“大将军是国之重臣，长公主更是朕的同胞长姊，他二人成婚，朕本该亲自前往道贺，可惜，今日政务实在繁忙，不得脱身，不若太史令替朕走一趟吧，也能沾点喜气，混杯喜酒喝。”

司马迁对此很是意外，本能地想拒绝，他身为太史令，当值期间怎能离开陛下左右，可他毕竟伴驾多年，对刘彻的了解很深，知道这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命令，是圣旨，心中慨叹一声，还是躬身行礼道：“诺！”

大将军府

日头正盛，吉时已到，长公主的花轿被迎进门，在宗亲勋贵，重臣亲友的见证下，平阳长公主与卫青身着喜袍并肩而立，跪拜天地，拜谢圣旨，彼此相拜，三拜过后，缔结姻缘，正式成为夫妻。

亲眼目睹这一幕，卫伉郑婉夫妻还好，只是有些不适应，还能挂着完美而客套的笑容，与周遭宾客寒暄相贺；卫不疑却是眼不见为净地撇开了脸，刻意不去看；唯有卫伊，死死盯着平阳长公主，哪怕袖子里的拳头捏得生疼，脸上也是半点端倪不露，还能从她微微弯起的嘴角隐约看出点笑模样来。

霍光也来了，从卫伊出现后，他的目光就没从卫伊身上移开过，他生怕卫伊对这桩婚事想不通，会在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闹出点什么来，哪怕到现在，卫伊也没失态，有出格的举动，他悬着的心也放不下来，心中筹谋着等宴席散了后，定要再找机会与卫伊私下聊聊，开解一二。

礼成后，平阳长公主便被带到后院去了，宴席正式开席，卫青挂着招牌式儒雅笑容待客，招呼男客在前厅落座，而作为当家的儿媳，郑婉则招呼着女眷往后面去。

人头攒动间，一个错眼，霍光就找寻不到卫伊了，想要去寻找一二，却又被人拉走，只得作罢。

而卫伊却并没有随女眷们去吃席，而是脚步匆匆地避开人群，径自往后花园而去。

站在花园最高处的假山凉亭上，卫伊俯瞰大半个将军府，将前厅后院的热闹都尽归眼底，四下再无外人，她也勿需隐忍伪装，气呼呼地就用粉拳在柱子上狠砸了两下，实在是手疼这才转而折腾起了假山上长着的绿藤，又是折枝又是摘叶地泄愤。

不放心一直跟着的袭香见她这般，虽是心疼，可也知她这口郁气堵在心里好些天了，若是不发出来就该把自己气病了，也只能叹着气干看着，直到卫伊累了，泄了气力地瘫坐在地，她这才上前劝道：“我的好伊儿，只今日这一通发作也就罢了，等明日给长公主敬茶时，可就莫要耍性子了。”

看着满地残枝败叶，卫伊还是气不顺，“这怎么是我耍性子了？爹爹娘亲恩爱有加，他们彼此心里都只有对方，再容不得旁人，可现在是怎么了？先是娘亲突然假死躲避，现在又是爹爹再娶，把那个长公主给迎回来。为这，连家都不回了，竟是要在这冷冷清清的大将军府长住了，反把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撇下，一家子七零八落的，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卫伊眼底的泪不自觉就涌了上来，带着哭腔道：“爹爹为何要娶长公主？他居然真的就这样和长公主成婚了？我一直，一直等着他反悔的！”说完，就泪流满面了。

从小到大，卫伊亲眼目睹了伊泠玉和卫青的恩爱情深，这便导致她与其他名门淑女不同，她不接受三妻四妾，而是向往一份真挚的爱情。

未来的夫婿，在她心中，什么家世什么前程，都不要紧，只要与她两情相悦，一如她的父母般一生一世一双人，恩爱两不疑，就足矣。

追着霍光跑了那么些年，好不容易让霍光不再把她当做小妹妹看待，甚至等到了他提亲的许诺，卫伊还没来得及高兴，事情却是一件又一件的发生。

现在，连她的家，她的爹爹都不再独属于他们一家人了。

卫伊之所以没有和卫登一样避着不来参加婚礼，就是想看看在最后关头，卫青会不会反悔拒婚，可惜，刚才亲眼目睹的一切，却让她深深的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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