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真相

元光五年一月，刘彻见皇后涉嫌行巫蛊之事，已经闹得天下皆知，事态发展牵连甚广，不可收拾，便下令御史大夫张欧穷究此案，侍御史张汤负责主要调查。

历时三月余，张汤在堂邑侯府陈家和窦家等外戚的胁迫阻挠下，追查出楚服等人为皇后施巫蛊邪术，残害无辜性命，祝告鬼神，诅咒帝妃，属大逆不道之罪。四月中旬，处巫女楚服斩首于市，与此案有牵连者且被诛杀者三百余人，此案就此告破。

伊泠玉呆呆地瘫坐在案前，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楚服还是落得了个如同历史记载般的结局，她以为，有了她的存在，纵然最后楚服难以善终，可也最多被刘彻灭口，默默处死，怎会还是背上了施法害人的罪名，不得全尸？

“娇娇，都是为娘害了你呀！”馆陶公主痛哭着扑倒过来，要将伊泠玉揽入怀中安慰，却被伊泠玉闪躲开去。

伊泠玉死死地盯着馆陶公主，皱着眉头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这一刻，伊泠玉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张汤找出来的证据不似作假，刘彻也不可能为了造伪证，就去真的害死那么多人，并留下施行巫蛊的痕迹。古人多迷信，不管刘彻是否相信巫蛊，他也不可能真的自找没趣地去让人做这些，甚至是诅咒他自己。所以一切都是真的，真的有人在施巫蛊邪术。

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眼前这个懊悔不跌，痛哭流涕的女人。

馆陶公主被伊泠玉冰冷的眼神给吓住了，也不敢再往伊泠玉身上扑，只得呐呐地把一切都交代了。

原来，行巫蛊害人，下咒迷惑刘彻，想要让皇后重获帝宠，都是真的，只是做出这些事的人，并非外人以为的皇后，而是馆陶公主。

近年来，帝后渐行渐远，屡次发生争吵，这椒房殿，都许久没有迎接圣驾了，馆陶公主心忧女儿，又听信了巫蛊之术，于是顾不得犯忌讳和后果，秘密地找人做下了此事。可哪曾想，也不知是刘彻早就有所安排，存心做局诓她，还是真的纯粹是姑侄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巫蛊，竟是一拍即合，配合完美，把这桩天大的巫蛊废后案给圆得天衣无缝，再难翻案。

伊泠玉连连摇头，苦笑着看向馆陶公主，“母亲，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伊泠玉万没想到，自己一心提防着刘彻杀人灭口，却没想到，防来防去，最后累得楚服身死的，居然是馆陶公主。

她居然信了巫蛊媚道可以让皇帝独宠椒房，还把楚服拉下水，让楚服来主持这一切。而楚服这个傻丫头，心知肚明刘彻不会放过她，竟是破罐子破摔，真应了馆陶公主的要求。也或许，楚服还心存侥幸，希望巫蛊之术是有用的，刘彻真的会与自己恩爱不移，从而逃过一死。

然而，不管楚服的初衷是什么，她终究是或间接或直接地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子，伊泠玉再不能为此而去埋怨刘彻的无情。

“我都是为了你呀！”馆陶公主也很委屈，她绝没料到，一切会暴露得这么快，说起来就是咬牙切齿，“都怪那个魏充仪，还有那个张汤，若是再晚一些，我们就能施法成功了，可如今，却是功亏一篑。”

看她这副不知悔改的模样，伊泠玉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地为陈阿娇感到悲哀。

头一次，她竟觉得陈阿娇早逝是件好事，否则真的陈阿娇来面对这些，又该是何等的悲凉无助？

伊泠玉冷笑着睁开眼，自嘲道：“母亲，别说了，这或许就是天意吧。当年，你费尽心机让女儿成为了太子妃，成为了皇后，而如今，你也亲手把我拉下了皇后之位，这一切，都是命，女儿认命了。”只是可惜了那些枉死之人，白白为了这件事而丢了性命。

馆陶公主慌了，连忙抓住伊泠玉的手臂，急急道：“娇娇，这都是我干的，若要降罪，就冲着我来，这和你没关系，你完全不知情呀，怎么能算到你头上？怎么能废了你？”说着，就松开伊泠玉，要往外走去，“我这就去和陛下请罪，说一切都是我主谋的，和你没半点关系。”

哪怕伊泠玉再怎么觉得馆陶公主残忍愚昧，也不禁为她对自己，或者说是对陈阿娇的一腔慈母之心而软了心肠，伸手把馆陶公主拉回自己身边，无奈苦笑道：“母亲，你觉得陛下会信吗？诸位臣工，会信吗？天下人会信吗？”

“为什么不信？”馆陶公主不明白，“这都是我干的，千真万确，他们可以找到证据的。对了，那个张汤，他就找到了我的头上。”

“可你看，张汤他指认了你吗？”

馆陶公主语塞，没错，公开的所有罪证都证明一切是楚服策划的，其中没有半点堂邑侯府或是她的手笔。

“母亲，其实无论是你还是楚服，在旁人眼里，都是我指使的，如今楚服已经伏法，你也不必再把这件事说出去了。”见馆陶公主要反驳，伊泠玉连忙按住她，“母亲，我被废已经是大势所趋，再难挽回了，如今还是保住堂邑侯府为是。你若是去认罪，那整个堂邑侯府，就都会被降罪，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那你能忍心看着爹爹，看着两位哥哥，落得和楚服一样的下场吗？”

馆陶公主浑身打了个寒颤，吓得脸都白了，再不敢说去找刘彻认罪的话了。

“所以母亲，你还是回府去，对外就说是病了，闭门不出几月，等这件事尘埃落定了，也就好了。”

馆陶公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可随即反应了过来，连忙摇头，“不不不，娇娇，这样你怎么办？娘不能让你来替我受罚呀。”

伊泠玉安抚地握了握馆陶公主的手，笑着道：“母亲莫担忧，我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你先安心回去，让父亲好好养病，等几个月后，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再三安抚了馆陶公主，她这才依依不舍，满是担忧迟疑地离开了。

而等她离开后，伊泠玉的脸色便立马变了，挥袖便把案上的杯盏给甩落在地，吓得袭香和暗香连忙跪下俯首。

伊泠玉见状，越发气了，“你们跪下做什么？给我起来！”

袭香暗香这才迟疑着站起了身。

“娘娘，你别生气了，这并不是你的错。”暗香大着胆子安慰道。

伊泠玉苦笑：“也许吧，可我没想到，楚服居然会和馆陶公主掺和到一起，做下这等骇人听闻的大案。你们说，是不是因为我近来疏远了她，她才一个念头，走上了歪路？”

伊泠玉一味地拉拢袭香暗香，自成一个小团体，却把楚服给撇在一旁，这无疑会让楚服觉得心寒，从而孤注一掷，觉得靠自己的方式来保命，哪怕是牺牲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袭香不认同地摇头道：“娘娘，这与你无关，楚服再是不满，也不该施行巫蛊，祸害无辜，她为了自己能有一线生机，却害了那么多人，她本就是其心不正，是咎由自取，娘娘切莫再为了她而伤怀自责。”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伊泠玉又怎能做到无动于衷？

到底是相伴了十年的人，楚服又素来沉静体贴，在伊泠玉心里，楚服与袭香暗香是一样重要的，只是楚服身后还有刘彻站着，她这才没去拉拢楚服，可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这样？

她无法相信，宁愿楚服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也不愿去相信，楚服真的下场害过人。

然而，这到底只是伊泠玉的自欺欺人，第二日深夜，刘彻从密道悄悄来到椒房殿，将楚服的一切罪证都摊开在了伊泠玉面前，彻底打碎了她的侥幸。

满满一桌触目惊心的罪证，看得伊泠玉心惊肉跳，也让她对楚服的惋惜愧疚消散得一干二净，不论是否有苦衷，但凡能做下这些事，就足以证明，楚服罪有应得，她若还继续为楚服鸣不平，那就是对死者的最大不公了。

看伊泠玉想明白了，刘彻便道：“此案已结，但关于对你的处置还在商议，现在有三种说法，一是皇后罪大恶极，该赐死；一是证据不足以说明是出自皇后之意，皇后只是御下不严，有失察之罪，该幽禁宫中，或是直接废黜；还有一个说法，则是皇后无辜，此乃他人收买楚服，从而构陷皇后，应再行彻查。”凝视着伊泠玉，“你知道这最后一个说法，是谁提出来的吗？”

伊泠玉眼皮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犹豫着问：“是，卫青？”

刘彻点头，“他虽没有自己出面，可那些人背后的确是他在授意。”突然就是轻笑出声，“好在他没彻底昏头，自己出面奏请，不然，我真该怀疑，他也被人下了巫蛊降头，迷了心智。”

伊泠玉嘴角抽搐，忍不住吐槽：“所谓的巫蛊，根本就是唬人的，凭白害了那么多人，可没有一点功效。”

刘彻好奇道：“但也有类似迷惑人的术法吧？”

伊泠玉心头一跳，故作不以为意道：“当然有，但那是法术，只有我这一类的精怪神仙才能施展，凡人，是做不到的。”顿了下，“不过神仙是不可能下界来到人间的，精怪多在山野，我也不过是意外才来到这里，而且现下法力大损，可做不来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我可没说你！”刘彻连忙摆手。

伊泠玉却不相信，真没有怀疑，怎会说卫青疑似被人下降头迷惑了？还不是在腹诽她？

但眼下她也没心思和刘彻争论这只会越描越黑的事，而是说：“陛下，你莫要觉得能遇见我这个树灵，就也能遇见神仙，或是修仙者，从而追求长生，这都是不现实的。莫说仙人不会临凡，就是来了，他们也会有限制，施展不出什么大神通，更不能让你得到超凡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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