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卫青这个内弟，刘彻是非常喜欢的，可以说，是他所有臣子中，他最喜欢的，毕竟完美又养眼的人，谁人能不喜爱？可是作为皇帝，再喜欢一个臣子，也必须掌控臣子的弱点，以便牵制操控。

卫子夫无疑是卫青的弱点，只要有卫子夫在后宫，卫青就不可能背叛刘彻，可卫子夫于刘彻而言是不一样的，他并不想利用卫子夫来对付她最爱的弟弟，而现在，卫青有了一个新的弱点。

只是伊泠玉，这个即将摆脱陈阿娇躯壳的树灵，真的能被他掌控在手中，从而牵制卫青吗？

刘彻这里说不通，卫青只能把主意达到椒房殿，他很想要见见伊泠玉，想要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好不好，宫人们是否怠慢了她，她又是否有法子自救。

卫青前往椒房殿，却发现外面有数百侍卫看守，严禁内外交流，好在他曾经在椒房殿当过差，如今又身份显赫，当年的同僚还给他几分面子。

“陛下有令，皇后身边贴身服侍的都不能与外人见面，”此人也知道卫青与暗香的关系，便说道，“倒是那些低等宫女或内侍，还能出来传个话。”

卫青数年来屡次往椒房殿送东西，打得旗号都是送给暗香，或是孝敬皇后，而给他递东西的，是个二等内侍，这内侍在椒房殿也算是很有脸面的，如今也是出不来，好在这内侍还收了个徒弟，身份底下，以往也给卫青传过东西，见过面，如今也就只有他能出来一见了。

牛德一见到卫青，当即就跪下苦求，希望卫青能帮帮忙，救救他家娘娘。虽然满后宫的人都排挤椒房殿，说皇后各种坏话，可椒房殿上下谁不知道皇后的好，如今天降祸事，人心惶惶的，乍然见到卫青这个向来都是亲近椒房殿的皇帝红人，就和见到救命稻草般。

卫青连忙将牛德扶起来，仔细询问事情的始末，还有伊泠玉近况，得知伊泠玉的用度并没有被怠慢，暗香还和以往般每日给伊泠玉做好吃的，上下宫人也跟着解馋，言行都与从前别无二致，也就松了口气，一直提着的心也渐渐放下了，但一股诡异的违和感也随之袭上了心头。

“牛德，你好生服侍娘娘，若有什么事，就和李侍卫说，他自会派人转告我。”

“诺！”

知道伊泠玉一切都好，虽然见不了面，可卫青也能放心了，只是这件事若是不尽早解决，后果不堪设想。但就像是刘彻所言，这事不是他能插手的，他纵然想要去查去为伊泠玉证明清白，也没有立场和余力。他若是插手太过，反而会给伊泠玉增加一条勾结外臣的罪名，故而，他只能找这后宫之人来帮忙。

“仲卿，你糊涂呀！”

猗兰殿，卫子夫屏退宫人后，一听卫青的来意，就是眉头深皱，想要立马把卫青赶出宫去。

“这事岂是你能多嘴插手的？此事与你毫不相干，趁现在陛下并没有怪罪你，你速速抽身而去，莫要再纠缠了。”

卫子夫真是觉得头疼，刘彻和伊泠玉计划的这出戏，她是知情的，于是便默默地看戏，可没想到，她这傻弟弟居然冒出来搅局。真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往日里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片叶不沾身的做派，如今却反常地自找麻烦，难道这就是泠玉曾说过的，出门忘记吃药了？

卫青可不知道自家姐姐的腹诽，他反而为自家姐姐这副明哲保身的态度给激怒了，带着几分火气道：“姐姐这是何意？皇后娘娘与我们有恩，纵然真如传言那般，这三两年你与她感情不睦，可也不该忘记咱们初入宫时，皇后对我们的扶照。莫非昔日情分，还换不来姐姐今日的一次援手？”

面对卫青那含怒又失望的眼神，卫子夫只觉心头一塞。

这胳膊肘往外拐，莫名其妙跑来指责她是什么意思？就算真是因着昔日情分，且信任皇后的人品，不忍心看着皇后蒙冤，可这反应也太大了吧？她不过是劝了一句，就引来这般指责？到底谁才是他亲姐姐呀？

“你这话怎么说的？”卫子夫觉得很委屈，“我只是不让你插手，可没说自己不帮忙呀。”却见卫青松了口气，露出欣慰的神情，心下不由一突，“你在激将？”

卫青连忙摆手解释：“姐姐说哪里话？先前是我误会姐姐了，还请姐姐原谅。”

卫子夫心下微缓，刚暗骂自己敏感，却又被卫青接下来的话给气笑了：“那不知姐姐，何时去陛下面前进言？”

卫子夫上下打量起了卫青，那眼神好似在看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直把卫青看得发毛，这才冷冷一笑，“卫青，你实话和我说，你这般着急忙慌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见卫青张口欲言，卫子夫伸手打断，“你也别说什么与皇后的昔日情分，纵然如此，如今事态还并不严重，你又何必这般着急？反应如此之大？你这焦急担忧的样儿，让人看了，还以为出事的不是皇后，而你三姐我！”

卫青扯了扯嘴角，尴尬地道：“三姐说笑了！”

卫子夫仿若没听见，继续自顾自道：“这事一直被压着，传到你耳朵里也不过就这一二日功夫，这点时间，根本就不够你查清其中缘由，可你就这么笃定皇后是清白的，还连番跑到陛下和我这来陈情。卫青，你如实告诉我，你与皇后，到底是何关系，竟值得你这般信任与在意？”

卫青身心一震，低垂着的眼睫颤了颤，却是束手不语。

起初只是话赶话，一时气愤才问出了最后一句，可卫子夫没料到，她这半是质问半是嘲讽的话，得到的却是卫青这满是默认的沉默，顿时心底一个一直忽视的答案浮上了心头，当即便吓得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好几步，若非扶住了一旁柱子，险些就要摔倒了。

卫子夫不可置信地看着卫青，指着他的手指都是颤抖的，“你，卫青，你当真，如此胆大妄为？”

这些年来，卫青一直孑然一身，虽然如今膝下有了卫伉，可前些年来迟迟不近女色并非作假，卫子夫一直不明白其中因由，可没想到，如今这个答案却突如其来地摆在了她面前，让她想要不信，都不成。

卫青连忙上前搀扶住卫子夫，羞愧却依旧道：“三姐，这只不过是我的一份痴念，如今还是还皇后娘娘清白要紧。”

“不！”卫子夫抓住卫青的手，直视着他问道，“你和我说清楚，你和皇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卫子夫这副不得到答案就不撒手的态度，卫青很是无奈地深深叹息，迟疑了一瞬，还是如实地向她吐露了他暗藏多年的这份爱恋。

两刻钟后，明白了一切的卫子夫若有所思，“原来竟是这样！”难怪每次和泠玉提起卫青的亲事，泠玉的表情都怪怪的。

眼看自己在猗兰殿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必须离开了，卫青连忙再次嘱咐卫子夫，“三姐，还请你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早日还皇后娘娘清白。”

他这般着急，卫子夫却是忍不住用关怀智障的慈爱目光注视自家弟弟，面上虽是点头应承，心里却是忍不住吐槽：傻弟弟，你知道些什么呀就在这里瞎紧张？姐姐真不忍心把真相告诉你，否则你还不被打击得怀疑人生。

卫青离开后，卫子夫也当即赶往了椒房殿，她将卫青所言都告知给了伊泠玉，并询问她是否要把真相都告知给卫青。

“暂时还是不要吧。”伊泠玉迟疑了一下，还是摇头拒绝，总觉得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卫子夫也觉得既然伊泠玉对卫青无意，就不必把这些隐秘告知卫青，但她还是有些担心，“可仲卿这般莽撞行事，也实在是不妥，我总担心，他会坏事。”

想到卫青一心要给她洗刷冤屈，伊泠玉就有点头大，现在好戏还没有正式登场，就跑出个拆台的来了，真是要命。

纠结良久，伊泠玉还是决定要稳住卫青，于是将当初卫青送给她的那方青色鲛纱塞给了卫子夫，红着脸转过头不看她，略带扭捏道：“你把这个，交给卫青，并告诉他，废后是我心甘情愿的，他若是有疑问，暂且按捺住，待日后，我会在长门宫为他解惑。”

一方青鲛纱，绣着一株绿萼梅树，花瓣洋洋洒洒，落英缤纷，左侧留白处还用银线绣有两行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尾端落款则是‘泠玉’二字。

三日后，再次来到猗兰殿，卫青一收到这方鲛纱，就被上面的诗句给惊呆了，满脸都是迷蒙，恍若置身于梦中，眼前全是‘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这哲学三问在刷屏。

卫子夫看他这副完全被伊泠玉的告白，给刺激地要犯癔症的傻弟弟，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刚从伊泠玉那里得知，卫伉这个她盼了多年的侄儿竟是收养的，卫子夫简直要气疯了，可冷静下来后，也深深地被自家弟弟的痴情给震撼了。难怪泠玉会被他感动，从而动心。

这番深情痴心，换了世间任何女子，都无法抗拒吧。她可怜的弟弟，如今也算是拨云见日，美梦成真了。

卫子夫正满脸欣慰着，却听卫青恍恍惚惚地发问，顿时脸色就是一僵。

“三姐，这真的是，皇后娘娘要你交给我的，而不是你，拿来哄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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