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石缝求生
痛。
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针，从后背往骨头缝里钻。雷阳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坠了石块，耳边全是“嗡嗡”的轰鸣，分不清是炸药的余响，还是自己的耳鸣。
“雷阳！雷阳你醒醒！”
是阿禾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被雨水打湿的铃铛。他费力地掀开眼缝，看见一片模糊的光亮里，阿禾的脸近在咫尺，额角渗着血，正用布巾蘸着什么，往他后背擦。
“水……”雷阳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只能挤出个单音节。
阿禾立刻把水囊凑到他嘴边，温热的水流过喉咙，稍微缓解了灼痛感。他这才看清，自己正躺在块凹进去的石壁上，周围全是炸松的碎石，头顶的石缝里还在往下掉灰，隐约能听见暗河改道后的咆哮，比从前湍急了数倍。
“我们……在哪？”雷阳转动眼珠，发现这是个仅容两人的石窝，像是炸药 blast 时震裂的夹层，恰好把他们裹了进来。
“在石峡的崖壁里。”阿禾的声音还在发颤，她指着外面，“裂齿他们没事，炸开口子后，河水涌出去半尺深，他们已经带着人去堵下游了，让我先守着你。”她忽然红了眼眶，手抚上雷阳后背的伤口，“刚才……刚才你把我推开时，后背被碎石划了道大口子，我已经用止血草敷上了，但血还在渗……”
雷阳这才感觉到后背的黏腻，想必伤得不轻。他试着动了动胳膊，还好骨头没断，只是力气像是被抽干了，连抬手都费劲。“账房……还有那些汉子呢？”
“被裂齿捆起来了，关在附近的山洞里。”阿禾往他嘴里塞了块野果干，“你先攒点力气，等会儿灰鼻他们会来接我们出去。”
石窝外忽然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有大块碎石坠落。阿禾立刻扑到雷阳身上，用后背护住他的头，碎石砸在她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没事了……”等声响停了，阿禾才抬起头，拍了拍身上的灰，额头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雷阳手背上，温热的。
雷阳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抬手想擦她脸上的血，却被阿禾按住。“别动，你的伤不能用力。”她从药箱里拿出块干净的麻布，自己蘸着水擦了擦，“小伤，不碍事。”
石缝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想必已是黄昏。暗河的咆哮声越来越响，偶尔夹杂着山民们的呼喊，像是在加固堤坝。雷阳忽然想起老人的话，暗河是山里的血脉，如今被炸开个口子，就像人破了大动脉，拖得越久，山里的生机就流失得越多。
“我们得出去。”雷阳挣扎着想坐起来，后背的伤口立刻传来撕裂般的痛，疼得他倒抽口冷气。
“你别动！”阿禾按住他，眼神里满是焦急，“灰鼻说会带藤梯来，再等一个时辰就好。”
“等不了了。”雷阳喘着气，指了指石窝外渗进来的水迹，“你看，水已经漫到脚踝了，再涨上来，这石窝就成了水坑。”
阿禾这才注意到，碎石堆的缝隙里正往外冒水，已经积了半寸深，还在一点点往上涨。她脸色一白，立刻从药箱里翻出把小铜铲——是采药时挖根用的，“我先把碎石清开些，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口。”
她跪在石窝边缘，用铜铲一点点刨开堵在外面的碎石。每刨一下，头顶就掉些灰下来，她却像没察觉似的，只顾着往外清障。雷阳看着她单薄的肩膀在昏暗里起伏，额角的血又渗了出来，染红了鬓角的碎发。
“歇会儿……”雷阳想说，却被她打断。
“快了，你看这石头是松的。”阿禾用铜铲撬动一块磨盘大的碎石，石块晃了晃，露出道狭窄的缝隙，外面传来裂齿的喊声：“阿禾！你们在里面吗？”
“裂齿！我们在这儿！”阿禾的声音带着哭腔的喜悦，“雷阳受伤了，水还在涨！”
“撑住！我们这就把石头撬开！”外面传来铁器撞击的声响，裂齿和几个山民正在用錾子凿石。
碎石块被一点点挪开，缝隙越来越大，终于能容一人侧身通过。裂齿的脸出现在缝隙那头，脸上沾着泥，看见雷阳时皱紧了眉：“伤得怎么样？能走吗？”
“能。”雷阳咬着牙，想撑着石壁站起来，后背的剧痛却让他眼前发黑，差点栽倒。
“我背你。”裂齿立刻钻进来，蹲下身子。阿禾赶紧扶着雷阳，让他趴在裂齿背上。刚起身，后背的伤口就像被扯开了，雷阳忍不住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
“忍着点。”裂齿稳稳地站起来，往外走去，“灰鼻带着石灰浆去堵缺口了，雪爪说已经堵住大半，就是水势太急，得用石头压住。”
雷阳趴在裂齿背上，看着外面的景象——石峡的缺口处已经堆起半人高的石墙，灰鼻正指挥着山民往石缝里灌石灰浆，白色的浆液遇水冒泡，很快就凝固起来。暗河的水流被石墙挡住，在缺口前聚成个水洼，正慢慢往上涨。
“还漏吗？”雷阳问。
“还有点渗。”灰鼻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关切，“阿禾说你的伤得缝几针，我已经让老人在山洞里备好了针线和草药。”
裂齿把雷阳背到临时搭起的山洞里。老人正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根穿了麻线的骨针，看见雷阳进来，立刻招手让他躺下。“把衣服脱了。”老人的声音很沉稳，“阿禾，把烈酒拿来。”
阿禾赶紧递过酒坛。老人倒了些烈酒在布巾上，往雷阳后背的伤口擦去。酒精碰到伤口，疼得雷阳浑身一颤，紧紧攥住了身下的草席。
“忍忍，消了毒才不会发炎。”老人的手很稳，骨针穿过皮肉时，雷阳只觉得一阵尖锐的疼，比刚才的撞击还难受。阿禾蹲在旁边，抓着他的手，掌心全是汗。
“当年我跟熊瞎子打架，后背被抓得比这还狠。”老人一边缝针一边说，“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用麻线缝住，再敷上血竭草，不出半月就能好利索。”
缝完最后一针，老人打了个结，用剪刀剪断麻线。阿禾立刻把捣好的草药敷上去，用麻布缠紧。“这药里加了***，能止痛，晚上能睡个好觉。”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心疼。
雷阳侧过身，看着洞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山民们还在缺口处忙碌，火把的光在夜色里晃动，像串流动的星子。他忽然想起那个账房，问道：“账房呢？”
“关在石牢里，雪爪看着呢。”裂齿往火堆里添了根柴，“那小子倒是识相，说愿意带我们去找李大户挖的暗道，还说李大户在县里藏了不少炸药，打算开春再进山。”
老人冷哼一声：“李大户这是想把整个山坳都翻过来。”他往火堆里吐了口烟，“当年他爹没办成的事，他还想接着干，真当山里没人了？”
雷阳忽然坐起来，后背的伤口牵扯着疼，他却没在意：“暗道必须找到，不然就算堵了石峡，他们还能从暗道引水。”
“我已经让雪爪跟着账房去了。”裂齿说，“就在下游三里地的溶洞里，账房说那里有个暗门，能通到山外的旱地。”
阿禾往火堆里添了根松枝，火光映得她眼底发亮：“我跟老人学过，溶洞里的石笋能做石灰，比咱们现在用的还结实。要是能把暗道的入口用石笋堵上，再灌上石灰浆，就算他们有炸药也炸不开。”
雷阳点头：“等我伤好点，就去溶洞看看。”
“你老实躺着。”阿禾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裂齿和雪爪能办好，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养伤。”她从药箱里拿出个小布包，里面是烤干的麦饼，“我烤了点饼，你吃点垫垫肚子。”
雷阳接过麦饼，咬了一口，麦香混着淡淡的甜味在嘴里散开。他忽然想起阿禾说过，她的爹娘是走江湖的郎中，在她小时候就病逝了，是老人把她捡回来，教她识药辨草。这些年，她一个姑娘家，守着药王庙，既要采药，又要照顾老人，想必吃了不少苦。
“等这事了了，”雷阳看着她，“我教你打猎吧，以后就不用总吃麦饼了。”
阿禾愣了一下，脸颊在火光里泛着红，轻轻“嗯”了一声。
洞外传来山民们的欢呼，灰鼻掀帘进来，脸上带着笑：“缺口堵上了！石灰浆全凝固了，一滴水都不漏！”
众人都松了口气。老人站起身，走到洞口，望着外面的火把：“暗河保住了，石灵鱼也保住了。”他忽然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李大户会不会善罢甘休。”
雷阳也看向洞口，夜色里，山民们举着火把在缺口处跳舞，歌声顺着风飘进来，带着质朴的喜悦。他知道，这场仗他们打赢了，但只要李大户还在，威胁就永远存在。
“不管他来多少次，我们都接着。”雷阳的声音很沉，却带着坚定，“只要我们守在这里，暗河就永远是山里的血脉。”
阿禾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麻布传过来，很暖。雷阳看着她清亮的眼睛，像映着星光的暗河水，忽然觉得，不管以后有多少风雨，只要身边有这些人，他就什么都不怕。
火堆噼啪作响，把众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温暖而安稳。洞外的歌声还在继续，混着暗河重新归位的流淌声，像首古老的歌谣，在山坳里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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