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硫磺烟起

石斧劈开空气的刹那，雷阳看清了山洞角落里堆着的东西——十几捆用油布裹紧的炸药，像蛰伏的猛兽，被火把的光映出油亮的光泽。青布衫账房正往***上涂松脂，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看见雷阳冲进来，竟把松脂罐都打翻在地上。

“砍他！给我砍他！”账房的尖叫劈了嗓子，两个握着铁刀的汉子已经扑上来。雷阳侧身避开当头劈来的刀，石斧顺势往左侧汉子的膝盖磕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人抱着腿滚在地上，铁刀脱手飞出，正撞在炸药捆上，火星子溅起半尺高。

“别碰炸药！”雷阳吼声未落，右侧的汉子已经挥刀砍到眼前。他猛地矮身，石斧贴着对方的手腕扫过，铁刀“当啷”落地，紧接着一记肘击撞在汉子胸口，那人闷哼着倒飞出去，撞在洞壁的石笋上，滑坐在地。

眨眼间放倒两人，剩下的三个汉子都愣了神。账房趁机往山洞深处缩，手在石壁上乱摸，像是在找什么机关。雷阳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手腕上的铜莲花哨，猛地想起雪爪说过这哨子能唤人，飞脚将旁边的石臼踢过去，正砸在账房手背，哨子“噗”地掉进身后的水洼里。

“想叫人？晚了！”雷阳的石斧已经架在账房脖子上。这人的衣领里还别着支毛笔，沾着墨的笔尖蹭在雷阳手背上，凉丝丝的。

“好汉饶命！”账房的脸白得像宣纸，“是李大户逼我的！他说挖通暗河就给我五十两银子，我……我上有老下有小……”

“闭嘴！”雷阳的石斧又压进半分，“炸药怎么引爆？还有多少人在外头？”

洞外忽然传来阿禾的喊声，带着急慌：“雷阳！快出来！他们带了弓箭！”

话音刚落，一支铁箭“咻”地飞入山洞，擦着雷阳的耳边钉在岩壁上，箭羽还在嗡嗡震颤。三个没被捆住的汉子趁机要跑，雷阳抬脚踹翻最前面的，石斧在岩壁上重重一磕，火星子溅到账房鼻尖：“再动一下，我让你跟炸药一起炸成灰！”

汉子们果然僵住了。雷阳用眼角扫过洞口，只见阿禾正躲在崖壁后，手里举着块碎石，看样子是想砸射箭的人。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粗野的笑骂，至少来了七八个人。

“把炸药搬到洞口。”雷阳对三个汉子厉声道，石斧始终没离开账房的脖子，“用油布铺在地上，快！”

账房抖着嗓子指挥：“照……照他说的做！快搬！”

三个汉子不敢怠慢，七手八脚地把炸药捆往洞口挪。油布在地上拖出刺啦声，雷阳忽然注意到油布边缘沾着些淡黄色的粉末，凑近一闻，一股刺鼻的硫磺味钻进鼻腔——这些油布竟是用硫磺水浸过的。

“你们早就想好了要烧山洞？”雷阳的石斧又紧了紧。硫磺遇火会爆燃，这些人根本没打算活着回去，是想跟炸开通路的炸药同归于尽。

账房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洞外的人已经开始撞石头，洞口的遮掩物哗啦啦往下掉，露出几张狰狞的脸。阿禾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哭腔：“雷阳！他们要放火箭了！”

雷阳心里一沉，瞥见洞角堆着的干柴——是这些人准备引火用的。他忽然拽着账房往炸药堆后躲，同时对三个汉子吼道：“把干柴全扔出去！快！”

汉子们哪敢迟疑，抱着干柴就往洞外抛。洞外传来一阵慌乱的骂声，紧接着是火箭破空的锐响。雷阳拉着账房扑倒在炸药旁，只见三支火箭擦着洞口飞进来，落在刚才干柴堆放的位置，火星子在潮湿的地上慢慢熄灭。

“好险……”账房瘫在地上，裤脚已经湿了一片。

雷阳没工夫理会他，眼睛死死盯着洞口。刚才抛出去的干柴堆在洞外，正好挡住了视线，暂时能拦住弓箭。但这法子撑不了多久，那些人迟早会绕到山洞两侧的崖壁上。

“阿禾！”雷阳朝着洞口喊，“还记得老人说的硫磺石在哪吗？”

洞外沉默了片刻，传来阿禾带着喘息的回答：“在……在洞顶左侧的石缝里！有拳头大的那块！”

雷阳立刻抬头，果然在洞顶左侧看到道黑黢黢的石缝，隐约能看见里面嵌着的淡黄色石头。硫磺石遇热会释放浓烟，这山洞狭窄，烟一聚起来，谁也别想睁眼。

“把火把给我。”雷阳对离得最近的汉子说。那人慌忙把火把递过来，手腕抖得像筛糠。

雷阳接过火把，踩着炸药捆往洞壁爬。石缝离地有两丈高，岩壁上长满了湿滑的苔藓，他每向上爬一步，脚下的碎石就簌簌往下掉。账房忽然在底下喊：“那石头碰不得！会炸的！”

“闭嘴！”雷阳头也不回。他知道硫磺石不会炸，但遇火会剧烈燃烧，产生的浓烟足以逼退洞外的人。

手指终于够到石缝，硫磺石的表面冰凉粗糙，带着细密的孔洞。雷阳把火把凑近，火苗立刻舔上石头，发出“滋滋”的声响，一股呛人的黄烟“噗”地涌出来，像条活过来的蛇，顺着洞顶往四处蔓延。

“咳咳……”底下的人开始咳嗽。雷阳趁机爬下岩壁，刚落地就拽起账房，“让你的人跟外面喊，说炸药要炸了，让他们撤！”

账房被烟呛得眼泪直流，扯着嗓子喊：“快撤！炸药要炸了！快退到山梁后！”

洞外的撞石声果然停了。雷阳示意三个汉子把剩下的油布都铺开，罩在炸药上，又用碎石压住边角。硫磺烟越来越浓，已经看不清对面的人，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阿禾！你先往药王庙跑！”雷阳朝着洞口喊，“告诉裂齿，让他带人手来接应！”

“我不跑！”阿禾的声音透过烟幕传来，带着倔强，“我带了避烟的药草，就在洞口！”

雷阳心里一热，刚要再说什么，洞外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撤退。硫磺烟已经漫出洞口，想必外面的人也受不住这呛人的气味。他趁机让三个汉子把被捆的同伴拖到山洞最深处，又用石条挡住通往里洞的窄道——那里是暗河支流的入口，绝不能让人靠近。

“你到底想怎么样？”账房瘫坐在地，黄烟把他的脸熏得像块脏抹布，“李大户不会放过你的，他在县里有官差撑腰……”

“我不管他有谁撑腰。”雷阳往火堆里添了块湿柴，让烟更浓些，“暗河的水，一滴也别想流到山外。”

账房忽然怪笑起来，笑声在烟幕里飘得扭曲：“你以为守住这里就有用吗？李大户早就让人在下游挖了暗道，只要这边炸开口子，水自然会顺着暗道流走……”

雷阳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老人画的暗河图谱，支流下游确实有段隐蔽的石峡，那里的石壁最薄，若是被人挖通……

“暗道在哪？”雷阳的石斧抵住账房的咽喉。

就在这时，洞口忽然传来裂齿的吼声：“雷阳！我们来了！”紧接着是铁器碰撞的脆响，像是在跟人打斗。

雷阳拽起账房：“走！出去看看！”

浓烟中看不清路，他只能凭着记忆往洞口摸。账房的胳膊被他反剪着，嘴里还在嘟囔：“没用的……暗道今天午时就该挖通了……”

刚到洞口，就被一股新鲜空气呛得咳嗽。雷阳眯眼一看，只见裂齿正抡着石斧跟两个青布衫汉子缠斗，灰鼻和雪爪则在用藤盾抵挡箭雨，风耳和石头举着削尖的木矛，守在他们身后。阿禾站在崖壁旁，手里拿着个陶瓶，正往裂齿他们身上泼什么液体，泼到的地方，箭射上去都会滑开——是桐油，能暂时防住箭矢。

“这边！”雷阳大吼着把账房往前一推。那两个缠斗的汉子看见账房被擒，动作顿时一滞，裂齿趁机一斧劈中左边汉子的肩头，雪爪的石矛已经刺穿了右边汉子的大腿。

“撤！”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剩下的几个青布衫汉子竟拖着伤兵往西边的林子跑。裂齿想追，被雷阳拉住：“别追！先处理山洞里的炸药！”

众人涌进山洞时，都被硫磺烟呛得直皱眉。雷阳指挥着把炸药搬到洞外开阔处，用泥土掩埋起来，又让雪爪去通知山民们取来溪水，把洞内的硫磺火浇灭。

“这账房说，李大户在下游挖了暗道。”雷阳指着瘫在地上的账房，“午时就该挖通了。”

阿禾脸色骤变：“下游石峡！那里的暗河直通山外旱地！”她从药箱里翻出暗河图谱，手指点在图谱最末端，“就是这里，石壁只有三尺厚，用鹤嘴锄就能挖开！”

老人不知何时被灰鼻扶来了，拄着拐杖站在洞口，看着被掩埋的炸药堆，长长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来了……”他的目光落在账房身上，“二十年前，李大户的爹就想挖石峡，被你爷爷带人打跑了，没想到他儿子还不死心。”

账房猛地抬头，眼里满是诧异：“你……你认识我爷爷？”

“何止认识。”老人咳嗽着说，“当年就是他把你爷爷从流沙坑里拉出来的，还给他指了条下山的路。”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你爷爷临走时说，欠山里一条命，子孙后代再不能踏进山半步，你这是把祖宗的话当耳旁风？”

账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雷阳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老人给的铜钥匙：“药王庙地窖里的工具，是不是能用来堵石峡？”

“能。”老人点头，“里面有老祖宗留下的糯米石灰浆，混着麻丝能堵石缝，比石头还结实。”

裂齿已经扛起了石斧：“我去取！”

“等等。”阿禾拦住他，从药箱里拿出个油纸包，“把这个带上，地窖角落有坛烈酒，把药粉倒进去，能做成火油弹，对付挖暗道的人正好。”她打开纸包，里面是晒干的硝石粉末，“这是我按老人的方子配的，遇火就炸。”

雷阳看了眼太阳，已经过了午时。“我带三个人去石峡，裂齿去取工具，灰鼻带剩下的人守着这里，防止他们反扑。”他把石斧递给雪爪，“你力气大，用这个。”又转向风耳和石头，“你们两个机灵，去附近的树上放哨，看见人影就用石子打信号。”

众人迅速分头行动。雷阳拽着账房往石峡走，阿禾紧跟在他身边，手里的药箱碰撞着发出轻响。路上，她忽然从药箱里拿出块薄荷膏，塞进雷阳手里：“抹在鼻子下面，能挡挡硫磺味。”

雷阳捏着冰凉的薄荷膏，忽然想起第一次在药王庙见到阿禾的情景。她蹲在药圃里拔草，蓝布衫的袖子卷到肘弯，露出的胳膊被太阳晒得发红，看见他进来，手里的小铲子“当啷”掉在地上，像只受惊的小鹿。

“在想什么？”阿禾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没什么。”雷阳把薄荷膏往鼻子下抹了抹，清凉的气味立刻驱散了硫磺的刺鼻，“等这事了了，我请你吃石灵鱼羹。”

阿禾的脚步顿了顿，脸颊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嗯。”

石峡越来越近，能听见前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凿石声。雷阳示意众人停下，自己和阿禾悄悄摸到崖壁后探头去看——只见五个汉子正用鹤嘴锄凿石壁，地上已经堆了半人高的碎石，石壁上赫然出现个三尺宽的缺口，隐约能看见里面流淌的暗河水。

“果然快通了！”阿禾的声音发紧。

雷阳数了数，五个汉子都背着弓箭，石壁旁还堆着两捆炸药，看样子是准备凿通后再拓宽缺口。他回头对带来的三个山民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从两侧包抄，自己则握紧了从账房身上搜来的铁刀。

“等裂齿的火油弹来了再动手？”阿禾问。

“来不及了。”雷阳盯着缺口处渗出的水迹，“再凿半寸，河水就能流出去了。”他深吸一口气，“我们从正面冲，你们从两侧扔石头，先把他们的鹤嘴锄打掉！”

三个山民点头应下。雷阳看了眼阿禾，她正从药箱里往外掏石块，手指虽然在抖，眼神却很坚定。

“走！”

雷阳率先从崖壁后冲出，铁刀在空中划出道寒光。凿石的汉子们吓了一跳，刚要转身，两侧的山民已经把石头砸了过来，正好砸中最前面两个汉子的手腕，鹤嘴锄“哐当”落地。

“有埋伏！”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剩下的三个汉子立刻去抄弓箭。阿禾看准时机，将手里的石块狠狠掷出，正中拿弓的汉子手背，弓箭脱手掉进碎石堆里。

雷阳已经冲到缺口前，铁刀横扫，逼退两个扑上来的汉子。余光瞥见一个汉子正往炸药***上点火，他飞脚将旁边的碎石堆踢翻，碎石“哗啦”滚了一地，正好把***压灭。

“抓住那个拿火折子的！”雷阳大吼着追过去。那汉子想往林子里跑，被赶来的山民一矛绊倒，按在地上捆了个结实。

眨眼间制服五个汉子，雷阳才松了口气，走到缺口前查看。石壁确实只剩薄薄一层，用手指一抠就能掉下碎渣，暗河的水流声听得格外清晰，像在催促着什么。

“得赶紧堵上。”阿禾摸出随身携带的麻线，“先用这个缠上，等石灰浆来了再加固。”

雷阳接过麻线，刚要往缺口上缠，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裂齿的喊声：“雷阳！火油弹来了！”

抬头一看，裂齿正扛着个酒坛往这边跑，灰鼻和两个山民跟在后面，手里都抱着捆干柴。雷阳心里一喜，刚要喊他们过来，却见裂齿脚下一滑，酒坛“哐当”摔在地上，里面的火油溅了一地，正好流到刚才被压灭的***旁。

“小心！”雷阳的吼声未落，裂齿手里的火把不知怎地掉了下去，正落在火油里。

“轰——”

烈焰瞬间腾起，像条火龙顺着火油蔓延，直扑石壁旁的炸药捆。雷阳只来得及把阿禾往身后一拽，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掀了过来，碎石像下雨般砸落，他下意识地将阿禾紧紧护在怀里，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眼前便黑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雷阳听见阿禾的哭喊，还有暗河汹涌的水流声，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吞没。他想告诉她别害怕，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只能死死攥着她的手，在一片滚烫的黑暗里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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