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雨夜里的脚印
雨声在二更时达到最烈,像是有无数匹野马在崖顶奔驰,蹄子砸得洞顶的碎石簌簌往下掉。雷阳靠在洞口的石壁上,手里攥着阿禾给的木牌,七叶一枝花的刻痕被体温焐得温润。洞中央的火堆噼啪作响,灰鼻正把最后一块干苔藓塞进火塘,火星子溅到石地上,很快被她用脚碾灭。
“雪爪去查第三遍陷阱了?”雷阳抬头问。洞外的雨幕已经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月光都被撕成了碎片。
灰鼻往火堆里添了根松木:“半个时辰前就去了,说要绕着山涧多走两圈。”她指了指蜷缩在石台上的老人,被子被掖得严严实实,只有花白的胡须露在外面,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老人后半夜总咳嗽,我煮了点枇杷膏,等雪爪回来让他先喝。”
话音刚落,就见个黑影撞开雨帘冲进来,浑身淌着水,发梢上还挂着冰碴——是雪爪。他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往火堆边一蹲,冻得牙齿打颤:“他娘的,那伙人真敢在雨里动土!”
雷阳猛地站起身:“怎么了?”
“老橡树下的机关被撬了道缝。”雪爪往手心里哈着白气,声音里带着怒意,“不是硬撬,像是用什么东西一点点磨开的,石板边缘全是细痕。我在泥里捡到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枚铜制的哨子,上面刻着朵歪歪扭扭的莲花。
裂齿凑过来看:“是青布衫那伙人的。”他用指尖戳了戳哨子上的莲花,“白天见那个络腮胡腰间挂着个一样的,当时还以为是喝酒的玩意儿。”
灰鼻忽然皱起眉:“他们磨机关不是为了进来,是想看看我们的陷阱到底设在哪。”她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光映得她眼底发亮,“这雨下得越急,泥地里的脚印就越清楚,他们是想顺着踪迹摸到山洞来。”
雷阳走到洞口,借着洞外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果然看见泥地上有几串新鲜的脚印,从老橡树的方向延伸过来,在离洞口三丈远的石坡处断了——那里是片坚硬的岩石,留不下痕迹。
“风耳,石头。”雷阳回头喊了一声。两个半大的孩子立刻从火堆旁站起来,手里还攥着白天磨尖的石锥。“你们跟着灰鼻去后洞,把那几块备用的石板挡在通道口。”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个孩子冻得发红的脸颊,“记住,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风耳攥紧石锥,用力点头:“雷阳哥放心,我会保护灰鼻姐和石头。”
等三个身影消失在后洞的阴影里,裂齿才把石斧往地上一顿:“要我说,直接冲出去跟他们拼了,省得夜里睡不安稳。”他嘴角的伤口又裂开了,血珠混着雨水往下淌。
“拼不得。”雷阳摇头,眼睛盯着洞外的雨幕,“他们敢在雨里试探,肯定留了后手。刚才闪电时我瞧着,西边的断崖上有反光,像是有人在那里架了弓箭。”
雪爪往火堆里吐了口唾沫:“那怎么办?就这么等着他们摸进来?”他解下背上的藤盾,上面还留着白天被铁箭射穿的窟窿。
雷阳没说话,弯腰从火堆里抽出根燃烧的松木,火星子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掉。他走到洞壁旁,那里堆着十几捆晒干的艾蒿——是夏天时老人带着孩子们采的,说是能驱蛇虫,烧起来烟大得很。
“裂齿,你去把东边石缝里的油布扯下来,把艾蒿盖上。”他把松木插进火塘,火星子“噗”地溅起一片,“雪爪,你跟我去搬那几块挡路的巨石,咱们在洞口做道火墙。”
裂齿眼睛一亮:“这法子好!艾蒿烟能呛得他们睁不开眼,火墙能挡住弓箭!”他转身就往后洞跑,那里藏着去年秋天晒好的油布,原本是用来盖粮食的。
雪爪却有些犹豫:“那伙人要是放火箭怎么办?咱们这山洞全是木头和干草……”
“他们不敢。”雷阳已经搬起一块半人高的巨石,往洞口挪去,“这山洞背后是整片松树林,真烧起来,他们自己也跑不掉。”他把巨石稳稳地放在洞口左侧,又去搬第二块,“他们要的是水眼,不是一把火。”
说话间,裂齿抱着油布跑了回来,两人七手八脚地把油布铺在艾蒿上,只在最底下留了道缝隙。雪爪已经搬来了三块巨石,在洞口堆成了半人高的墙,正好能挡住外面的视线,又留着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空隙。
“差不多了。”雷阳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从怀里摸出那个装着火种的陶罐。掀开布时,火石的温度依旧烫手,旁边的火绒被体温烘得干燥蓬松。“等会儿听我口令,咱们就把艾蒿点燃。”
洞外的雨还在下,风裹着雨丝灌进洞口,带着股刺骨的寒意。雷阳靠在巨石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洞外隐约传来的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在踮着脚走路,踩在泥地里发出“噗嗤”的闷响。
“来了。”雪爪压低声音,握紧了手里的石矛。他天生耳朵灵,比雷阳早一刻听见了动静。
雷阳深吸一口气,摸出火石和火绒。指尖刚要相碰,却见洞外的雨幕里忽然闪过一道黑影,速度快得像只受惊的鹿,直往洞口冲来。
“动手!”雷阳低喝一声,火石擦过火绒的瞬间,“嗤”地燃起一小团火苗。他迅速把火苗塞进艾蒿堆的缝隙里,裂齿立刻扯掉盖在上面的油布。
“轰”的一声,干燥的艾蒿瞬间窜起半人高的火苗,浓烟像条灰色的巨蟒,顺着洞口往外翻涌。艾蒿特有的辛辣气味呛得人喉咙发紧,雷阳忍不住咳嗽起来,眼角被熏出了泪。
洞外传来一阵慌乱的喊叫,夹杂着弓箭落地的脆响。雷阳隐约听见青布衫的声音在骂:“废物!连个山洞都摸不进去!”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像是有人被烟呛得晕了过去。
“雪爪,守住左边!”雷阳抹了把眼睛,抓起石斧就往洞口冲。刚到巨石旁,就见个黑影冲破烟幕扑了进来,手里还举着把闪着寒光的铁刀。
雷阳侧身躲过,石斧顺着对方的手腕劈下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铁刀“当啷”落地,那人抱着手腕惨叫起来。裂齿从旁边扑过来,一脚把他踹倒在地,藤盾死死压在他胸口。
“说!你们来了多少人!”裂齿的声音像淬了冰。
那人疼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囫囵:“十……十个……还有三个在断崖上……”
话音未落,洞外忽然传来声凄厉的哨响,是那种铜莲花哨子的声音,尖锐得像要把人的耳膜划破。雷阳心里一沉——是撤退的信号。
“想跑?”雪爪怒吼一声,抓起石矛就要追出去,被雷阳一把拉住。“别追!”他指着洞外的浓烟,“烟一散,弓箭就该来了。”
果然,哨声落下没多久,就听见洞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渐渐往西边的林子退去。雷阳走到洞口,借着火光往外看,只见泥地上躺着两个人,看穿着是被烟呛晕的拓荒者,其余的人影已经消失在雨幕里,只留下几串慌乱的脚印。
裂齿用藤条把被抓住的拓荒者捆在石柱子上,又往他嘴里塞了团麻布。“这小子怎么办?”他踢了踢对方的腿,“留着是个祸害。”
雷阳没说话,走到洞外,把那两个晕过去的拓荒者拖了进来。雪爪已经找来几块破布,蘸着火堆里的热水,往他们脸上擦——是想把他们弄醒。
“留着有用。”雷阳蹲在拓荒者身边,目光落在那人腰间的布袋上。解开一看,里面装着半块干硬的麦饼,还有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打开来,是些白色的粉末,闻着有股刺鼻的气味。
“是硝石。”灰鼻不知何时从后洞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个陶碗,“能用来引火,也能……炸石头。”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们带这个,是想炸开水眼?”
雷阳捏起一点硝石粉末,放在指尖捻了捻,冰凉的触感刺得皮肤发麻。“水眼的石壁是石灰岩,最怕这东西。”他把粉末倒回纸包,重新系好,“看来他们不止想要石灵鱼,是想把整个水眼都毁了。”
雪爪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这群狗娘养的,就不怕遭天谴?”
“他们要是怕,就不会来拓荒了。”老人不知何时醒了,坐在石台上,咳嗽着说,“二十年前,就有人想炸山开矿,是老祖宗守着水眼三天三夜,用命拦住的……”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灰鼻赶紧上前替他顺气。
雷阳看着三个被捆住的拓荒者,忽然站起身:“裂齿,你去把阿禾叫来。”他顿了顿,补充道,“就说这边没事了,请她来看看这些人有没有带伤药——总得留个活口问话。”
裂齿挑眉:“这时候叫她来?外面还下着雨呢。”
“雨快停了。”雷阳望着洞外,刚才还瓢泼的雨势,不知何时小了些,天边甚至透出点微弱的光,“而且,她比我们懂药,也比我们……心细。”
裂齿嘿嘿笑了两声,抓起石斧就往外走:“行,我去叫她。正好让她瞧瞧咱们的战果,省得总说我们只会硬碰硬。”
等裂齿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雪爪才凑过来,压低声音:“雷阳,你是不是对那姑娘……”
“专心看火。”雷阳打断他,往火堆里添了根松木。火苗舔着木柴,发出细微的爆裂声,映得他的脸颊忽明忽暗。他摸了摸怀里的木牌,七叶一枝花的刻痕像是长在了掌心,硌得人心里发暖。
没过多久,洞外传来了脚步声,除了裂齿的大步流星,还有个更轻的脚步声,踩着水洼时发出“啪嗒啪嗒”的响。雷阳抬头望去,只见阿禾披着件蓑衣,手里提着个药箱,正被裂齿护着走进来,蓑衣的下摆还在往下滴水。
“没淋湿吧?”雷阳下意识地迎上去,伸手想帮她解蓑衣的绳结,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尴尬地缩了回来。
阿禾摇摇头,解开蓑衣递给裂齿,露出里面的蓝布衫,袖口还绣着那朵歪歪扭扭的小蓝花。“灰鼻姐说你们抓了活口?”她把药箱放在地上,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瓷瓶和麻布,“我带了些止血的草药,还有能让人说实话的……”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是老人教的,用细辛和花椒熬的汁,灌下去人会发晕,藏不住话。”
雷阳看着她认真清点药材的样子,忽然想起昨夜她替自己包扎伤口时,指尖的微凉和发颤的睫毛。他清了清嗓子,指着被捆在柱子上的拓荒者:“先问问他,青布衫的底细,还有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阿禾点头,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倒出些褐色的药汁,用竹片撬开那拓荒者的嘴灌了进去。药汁刚下肚,那人就开始浑身发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火堆,嘴里开始胡言乱语。
“……青布衫是县里李大户的账房……带我们来是为了石灵鱼……说那鱼能治百病,卖了能换十亩地……”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忽然剧烈地抽搐起来,“……还有图纸……李大户说水眼底下有金矿……炸开水眼就能挖到……”
“金矿?”雷阳和裂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老人说过水眼是山神的恩赐,能养着一方人,却从没提过有金矿。
阿禾却忽然脸色发白:“老人说过,水眼的石壁下是空的,藏着暗河。要是用硝石炸,整个崖顶都会塌下来,到时候别说金矿,连咱们住的山洞和药王庙,都会被埋在底下。”
雷阳的心猛地一沉。他看向洞外渐渐放晴的天空,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雨珠挂在草叶上,在晨光里闪着亮。他忽然明白,这场雨夜里的较量,根本不是结束,只是开始——那些藏在图纸背后的贪婪,比拓荒者的铁刀更锋利,比断崖上的弓箭更致命。
“得去告诉老人。”雷阳站起身,目光扫过洞里的每个人,从裂齿紧握石斧的手,到雪爪燃烧的眼神,再到阿禾攥紧药箱边缘的指尖,“我们不能只守着山洞,得主动去找他们。”
阿禾忽然抬头看他,眼里没有害怕,只有坚定:“我跟你们一起去。”她指了指药箱,“我能治伤,还能……还能帮你们认路,山里的岔道我都熟。”
雷阳看着她清亮的眼睛,像映着晨光的溪水。他点了点头,心里忽然生出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就像怀里那团永远烧不尽的火种,哪怕面对再大的风雨,只要身边有这些人,就敢往前闯。
洞外的雨彻底停了,晨光穿过云层,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老橡树下的机关被重新加固,石坡上的脚印被雨水冲刷得模糊,只有洞口的火堆还在燃烧,艾蒿的余烟袅袅升起,像根扯不断的线,把洞里的人和这片土地紧紧连在一起。
雷阳摸了摸怀里的陶罐,火种的温度依旧踏实。他知道,接下来要走的路会很难,但只要这火种不灭,只要身边的人都在,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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