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陶罐里的火种
暮色漫过崖顶时,雷阳才把最后一块挡路的巨石推到溪涧里。水花溅起丈高,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裤脚,却冲不散掌心磨出的血泡——那是反复攥紧石斧留下的印记。裂齿蹲在溪边磨刀,石斧刃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时不时抬头瞥一眼西边的天空,那里正有朵乌云往这边飘。
“看这云色,后半夜怕是有雨。”裂齿往斧刃上啐了口唾沫,继续打磨,“山洞里的干草够不够?别让老人和娃们冻着。”
雷阳用草叶擦了擦手:“灰鼻上午已经搬了两捆过去,还在洞壁上凿了个小坑,说是能生火。”他望着远处的药王庙,那里的炊烟已经散了,只有石缸的方向隐约透着点微光——是阿禾点的松油灯,她说夜里要守着石灵鱼,怕那些拓荒者趁黑回来。
“我去换她。”裂齿站起身,石斧在手里转了个圈,“你跟雪爪去看看老橡树下的机关,白天那声响动怕是没真吓住他们,得再加道锁。”
雷阳点头,刚要转身,却见风耳从林子里钻出来,手里举着个陶罐,跑得草叶沾了满身:“雷阳哥!灰鼻姐让我送这个来!”他把陶罐往雷阳怀里一塞,喘得胸口起伏,“说是……说是老人藏的火种,比松油灯耐烧,还能防潮。”
陶罐沉甸甸的,裹在厚布里,摸上去温温的。雷阳掀开布一看,里面垫着层干燥的桦树皮,中间卧着个拳头大的火石,旁边还有一小捆缠了油脂的麻线——是山里最难找的火绒,据说能在水里点燃。
“老人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裂齿凑过来看,眼里满是诧异,“这不是说要留着传代的吗?”
风耳挠了挠头:“灰鼻姐说,老人讲的‘传代’,不是把罐子锁起来,是得让火能烧起来。”他指了指西边的乌云,“还说雨要是下大了,松油烧不旺,这火种能救命。”
雷阳把陶罐重新裹好,塞进怀里贴胸的位置。那里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和陶罐的温度融在一起,暖得像揣了团小太阳。“你先回山洞,告诉灰鼻我们晚点过去。”他拍了拍风耳的肩膀,“路上当心脚下的石缝,别摔着。”
风耳应声跑远后,裂齿忽然往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是白天被拓荒者的铁钎划到了嘴角,刚才一直没吭声。“那穿青布衫的不是善茬。”他低声道,“我下午在树上盯了会儿,见他跟个络腮胡嘀咕,手里拿着张纸,上面画的像是水眼的位置,比老人给的罗盘还细。”
雷阳皱眉:“他们怎么会有图纸?”
“谁知道呢。”裂齿扯了片树叶,嚼得满嘴发苦,“说不定是以前守庙人的后人,或是……从官府手里买的。”他忽然按住雷阳的胳膊,往东边指,“你看那是什么?”
暮色里,只见三道溪的对岸闪过几个黑影,正猫着腰往老橡树的方向挪。手里的铁钎在月光下偶尔反光,像极了毒蛇吐信。雷阳迅速拽着裂齿躲到巨石后,只见那些人走到老橡树下,先用铁钎往土里戳了戳,见没动静,便拿出撬棍往石板缝里插——正是灰鼻他们白天设机关的地方。
“狗娘养的,还真敢来。”裂齿摸出石斧就要冲出去,被雷阳死死按住。“等等。”雷阳低声道,“他们不止这几个人,你看溪对岸的树影里,至少还藏着三个。”
果然,话音刚落,就见对岸的灌木丛里站起来两个举着弓箭的人,箭头正对着老橡树。裂齿的手攥得发白:“这是想引我们出来,再放冷箭?”
雷阳没说话,从怀里摸出个小陶罐——是中午特意留的,里面装着半罐松油,还塞了团浸了油脂的麻布。他示意裂齿往东边挪,自己则绕到西边的斜坡上,借着茅草的掩护慢慢靠近。
树下的拓荒者已经把石板撬开了一道缝,正探头往里看。穿青布衫的人站在旁边,手里举着个灯笼,光照亮了他脸上的贪婪:“快着点,找到机关就拆了,别惊动里面的引线。”
就在这时,雷阳猛地把陶罐扔了过去。陶罐在离拓荒者两步远的地方摔碎,松油溅了他们一身。穿青布衫的人刚要骂,雷阳已经划着火石,将手里的麻线扔了过去。“呼”的一声,火苗瞬间窜起,拓荒者们惨叫着在地上打滚,灯笼也被踢到了草丛里,燃起一小片火。
“射箭!快射箭!”穿青布衫的人捂着被烧伤的胳膊喊。对岸的弓箭手刚要拉弓,就听裂齿一声怒吼,从巨石后跳出来,手里的石斧劈断了他们的弓弦,顺带把弓杆砸成了两截。那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林子里跑,连铁箭都掉在了地上。
树下的拓荒者也顾不上拆机关了,连滚带爬地往溪对岸逃。穿青布衫的人跑在最后,回头瞪着雷阳,眼里像淬了毒:“你们这群山匪!等我带官兵来,定要踏平这破庙!”
雷阳捡起地上的撬棍,在手里掂了掂:“有本事就来。”他指了指那片还在燃烧的草丛,“下次再敢来,烧的就不是衣服了。”
穿青布衫的人咬着牙,最终还是转身钻进了黑暗里。裂齿往火堆里添了把干草,看着火苗越烧越旺:“这下他们该老实几天了。”
雷阳却没放松。他走到被撬开的石板前,借着火光往里看——里面的空陶罐果然被碰倒了,幸好引线没断。“得重新加固。”他从怀里摸出带来的藤条,“把石板捆在树根上,再浇点松油,冻上一夜,明天他们就算来十个人也撬不开。”
两人正忙活着,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阿禾提着个竹篮站在火光里,篮子里放着几个烤红薯,还冒着热气。“灰鼻姐说你们肯定没吃饭。”她把红薯递过来,目光落在雷阳被火星烫破的袖口上,眉头微微蹙起,“怎么不小心点?”
雷阳接过红薯,烫得直换手:“没事,皮厚。”他见阿禾的头发上沾着草屑,便伸手替她拂掉,指尖触到她的耳尖,温温的,像刚晒过太阳的石子。阿禾猛地低下头,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苗“噼啪”响了两声,映得她的脸颊发红。
裂齿在旁边看得直咧嘴,故意咳嗽了两声:“我去溪对岸看看,你们……你们把剩下的藤条捆牢点。”说着扛着石斧就往溪边走,脚步快得像被狼撵。
火堆旁只剩下他们两人。红薯的甜香混着松油的味道,在晚风里慢慢散开。阿禾忽然从篮子里拿出块布,往雷阳手里塞:“这是我娘缝的,里面垫了棉絮,裹在手上能护着点。”布上绣着朵不知名的小蓝花,针脚歪歪扭扭的,却看得出来缝得很用心。
雷阳把布摊开,见大小正好能包住手掌,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谢谢。”他低声说,刚要往手上缠,却被阿禾按住了手。
“我来吧。”她低着头,手指穿过布带,在他手背上轻轻系了个结。她的指尖很凉,触到他掌心的血泡时,动作忽然顿了顿,然后放轻了力道,像是怕弄疼他。
“以前我娘给我爹包扎伤口,也是这么系的。”阿禾轻声说,“她说结要系成活扣,方便拆,还不能太紧,不然血走不动。”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雷阳的目光,慌忙又低下头,耳尖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雷阳看着她的发顶,忽然想起白天风耳说的话——老人讲的“传代”,不是把罐子锁起来,是得让火能烧起来。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陶罐,又看了看手上的布,忽然明白过来,有些东西确实比火种更耐烧,比如藏在心里的那点热,比如此刻指尖相触的温度。
“雨要来了。”阿禾忽然抬头看了看天,远处已经传来了雷声。她起身收拾竹篮,“我得回去守着石缸,石灵鱼对雷声敏感,上次打雷,它们差点撞翻缸沿。”
雷阳也站起身:“我送你回去。”
两人往药王庙走时,风已经带上了湿气。林子里的虫鸣渐渐歇了,只有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快到庙门口时,阿禾忽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往雷阳手里塞:“这个给你。”
是块打磨光滑的木牌,上面刻着株七叶一枝花,正是白天救狗剩时用的那种草药。“我娘说,带这个能避邪。”阿禾的声音很轻,“也能……也能让人记着点好。”
雷阳握紧木牌,边缘被打磨得很圆润,显然是摩挲了很久。他刚要说什么,阿禾已经转身跑进了庙门,只留下个蓝布衫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松油灯的光晕里。
裂齿不知何时从溪边绕了回来,靠在树上笑:“这木牌可比你的石斧好看多了。”
雷阳瞪了他一眼,却把木牌塞进了怀里,和那个装火种的陶罐放在一起。“走吧,去山洞。”他往东边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药王庙的方向,松油灯的光透过窗棂映在地上,像块融化的金子。
雷声越来越近,第一滴雨落在了他的脸上,凉丝丝的。雷阳把怀里的陶罐捂得更紧了些,仿佛那里面不是火石,而是整个冬天的暖,是能在漫漫长夜里,让所有星火都燃下去的底气。
裂齿跟在他身后,忽然哼起了山里的老调子,歌词含糊不清,却透着股野劲。雨渐渐大了起来,打在树叶上发出“哗哗”的响,却盖不住两人踩在泥地上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沉稳得像要在这山里,踩出条能走很久很久的路。
山洞里的火光已经亮起来了。灰鼻正把干草铺在石台上,雪爪在给老人捶背,风耳和石头围着火堆玩掷石子的游戏,笑声混着雨声从洞口飘出来,暖得让人心里发颤。雷阳站在洞口,看着那片跳动的火光,忽然觉得,不管外面的雨有多大,只要这里的火不熄,他们就什么都不怕。
他摸了摸怀里的陶罐,又摸了摸那块木牌,然后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山洞。火光落在他脸上,把所有的疲惫都映成了踏实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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