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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石缸里的星子


修庙的响动是从辰时开始的。

阿禾娘带来的铜铃铛挂在庙门的破角上,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地响,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却又绕着庙顶盘旋两圈,终究舍不得离开。雪爪正踩着裂齿垒起的石块修补屋顶,听见铃铛声忍不住回头:“阿禾婶,这铃铛真好听。”

“是石头他爹留下的。”阿禾娘正用布擦拭供桌,听见这话抬头笑了笑,“当年在山里迷了路,就是跟着这铃铛声找到人家的。”她手里的布浸了石缸里的水,擦过的木纹渐渐显出温润的光泽,像是被重新注入了生气。

灰鼻蹲在药圃边,手里捧着药谱对照泥土的颜色。“这里的土偏红,该种丹参和赤芍。”她用树枝在地上画出小块,“那边潮一点,正好种白术。”石头蹲在她旁边,手里攥着小铲子,听得眼睛发亮:“我昨天在崖边看到好多赤芍苗,要不要挖来?”

“等雨后再挖。”灰鼻摇摇头,指着天边飘来的云,“老人家说,雨后移苗,根须不容易断。”她说话时,风耳正抱着个陶罐跑过来,罐子里装着石缸里的水,水面上漂着那几条半透明的石灵鱼。“灰鼻姐你看,它们好像变大了点!”

“别晃,小心摔了。”雷阳从他身后走过,手里扛着新砍的松木,是准备用来修补庙门的。裂齿跟在他后面,爪子里拖着块平整的石板,“这石头够结实,能当门槛。”

庙后的空地上,老人正坐在藤椅里晒太阳,腿上盖着阿禾娘送来的厚毡子。他看着忙碌的身影,时不时咳嗽两声,却总带着笑意。“雷阳,那松木要削去树皮,不然会生虫。”“裂齿,石板底下垫点干草,能防潮。”他的声音不高,却总能在恰当的时候响起,像石缸里的水,不疾不徐地浸润着每一处需要留意的角落。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发暖,阿禾娘在庙门口支起了陶罐,煮着艾草和生姜水。“雾散了就该回暖了,”她往罐里添着柴,“这水喝了能去湿气。”阿禾蹲在旁边帮她烧火,眼睛却盯着灰鼻在药圃里插的小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草药的名字,是她昨天教石头写的。

忽然一阵风过,铜铃铛响得急了。风耳指着西边的山坳喊:“快看!有烟!”

众人都停了手。只见远处的林子里升起一股黑烟,像条扭曲的蛇,正慢慢往这边飘。老人原本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开:“是那边的老林,去年旱的时候着过一次小火。”

“会不会是拓荒者?”裂齿的爪子握紧了石板,指节泛白。上次他们就是看到类似的烟,跟着找到被砍伐的树林。

雷阳把松木靠在墙上:“我去看看。”

“我也去!”石头抓起墙角的柴刀,裤脚还沾着药圃的红泥。

“带上这个。”老人从怀里摸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打开是块巴掌大的罗盘,指针是用磁石磨的,边缘刻着简易的方位,“顺着烟走,到第三个岔路口往左,那里有片竹林,能藏身。”

雷阳接过罗盘,沉甸甸的压着手心。阿禾娘已经用布包好了几个艾草饼塞给他:“路上吃,小心点。”

风耳突然把装石灵鱼的陶罐递过来:“带上它们吧!灰鼻姐说这鱼能感觉到水脉,万一迷路了……”

“傻孩子,它们离了石缸活不成。”灰鼻笑着按住他的手,“让雷阳哥带片石缸边的青苔,那上面有水气,能辨方向。”

雷阳揣好青苔,跟着石头钻进了树林。刚走没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铜铃铛的响声,回头看时,阿禾正站在庙门口挥手,铃铛在她手里摇得欢快,像是在说“早点回来”。

林子里的风带着草木的腥气。石头对山路熟,脚步轻快得像小鹿,时不时拨开挡路的藤蔓:“我上个月还在这附近采过蘑菇,那边的坡上有好多野核桃。”他说起山里的东西就停不下来,手指着树干上的划痕,“这是麂子蹭的,那是野干的,它们都有自己的路。”

雷阳注意到,他说的“路”,其实是些被踩得发亮的泥土小径,或是被枝叶掩盖的石阶,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就像这山里的秘密,只对用心的人显露。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罗盘的指针开始轻微晃动。石头忽然拉住雷阳,往旁边的灌木丛里一躲:“嘘——有人。”

透过枝叶的缝隙望过去,只见三个穿着粗布衣服的男人正坐在溪边抽烟,旁边堆着些砍断的树枝,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把斧头,斧刃上还沾着树脂。

“那老东西说这林子里有好木材,我看全是些歪脖子树。”一个络腮胡男人往水里吐了口唾沫,“早知道还不如去南边的平原,听说那边能垦出百亩田。”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瘦高个敲了敲烟杆,“头人非要来这破山,说什么藏着宝贝,我看是脑子进水了。”

“小声点!”第三个矮胖子往四周看了看,“上次就因为有人说闲话,被头人罚去喂狼了。再说这山里确实有古怪,你没见那片药圃?荒了那么久还能冒出芽,说不定真有宝贝。”

络腮胡嗤笑一声:“有宝贝也轮不到我们,头人早就派心腹盯着了。我听他们说,要等雨季后就动手,先把那破庙拆了,再把药圃翻了,看看底下埋着什么。”

石头的手在发抖,紧紧攥着柴刀,指节都白了。雷阳按住他的肩膀,示意别出声,眼睛却盯着那三人身边的火堆——黑烟就是从这里冒出去的,火堆旁还扔着几个啃剩的野果核,是山外少见的品种。

等那三人收拾东西往南边走了,石头才喘着气问:“他们要拆庙?要翻药圃?”

雷阳点头,心里却在盘算。拓荒者的头人显然盯上了药王庙,说不定早就派人探查过。雨季后动手……现在离雨季还有不到半个月。

往回走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石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忽然停下来:“我师父说,那药圃底下埋着个铜匣子,里面是前几任守庙人留下的种子,有能在石头缝里长的麦子,还有能治百病的草药根。”

雷阳心里一动:“老人家知道这事?”

“他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石头低头抠着树皮,“但要是庙保不住了,种子总能留着。”

回到药王庙时,夕阳已经斜斜地照在庙顶的破洞上,把供桌的影子拉得很长。灰鼻他们已经把屋顶补好了大半,新换的松木在阳光下泛着浅黄,裂齿正用锤子把石板钉成新的门槛,“咚咚”的响声在庙里回荡。

“怎么样?”阿禾娘见他们回来,赶紧递过姜茶。

雷阳把听到的话一说,庙里顿时安静下来。风耳手里的陶罐晃了晃,差点把石灵鱼倒出来,被雪爪一把扶住。

“雨季后……”灰鼻的手指捏着药谱的边缘,纸页发出轻微的脆响,“还有十三天。”

老人慢慢坐直了些,咳嗽了几声:“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当年我师父就说,这庙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真正能留下的,从来不是砖瓦。”他看向灰鼻,“药谱看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都记下了。”灰鼻点头,“只是有些嫁接的法子,还要试过才知道。”

“那就好。”老人笑了,指了指药圃,“今晚我们就把那铜匣子挖出来。石头,去拿我床底下的铁铲。”

天黑透的时候,他们在药圃最中间的老松树下挖了起来。松根盘结得厉害,裂齿用爪子刨了半天,才露出块青石板。掀开石板,底下果然有个锈迹斑斑的铜匣子,上面刻着和牌坊上一样的“药径”二字。

打开匣子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草木香飘了出来。里面铺着油纸,放着十几个小布包,每个布包上都用朱砂写着名字:“石麦”“崖参”“云芝”……还有一卷更古老的药谱,纸页是用树皮做的,摸起来粗糙却坚韧。

“这是石麦的种子。”老人拿起一个布包,里面的麦粒比普通麦子小,却沉甸甸的,“埋在石头缝里也能发芽,当年救活过半个村子的人。”

灰鼻小心地把布包一个个放进藤篮,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有了这些,就算药圃没了,我们也能在山洞边种出来。”

“不只是山洞边。”雷阳忽然开口,目光扫过众人,“林子里的石缝,溪边的坡地,只要有土的地方,都能种。拓荒者能拆庙,能翻地,却不能把整个山的土都挖走。”

石头用力点头,把铜匣子往土里埋得更深:“我明天就去崖边种石麦,那里最陡,他们肯定想不到。”

“我去溪边种崖参。”雪爪把剩下的艾草饼分给大家,“阿禾说溪边的沙土地最适合。”

裂齿拍了拍爪子上的泥:“我去守着那几个拓荒者,看他们往哪走。”

风耳抱着装石灵鱼的陶罐,忽然指着石缸:“你们看!”

众人凑过去,只见石缸里的水面上,不知何时浮起了点点星光般的亮斑,那些石灵鱼正围着亮斑游动,把光芒搅成一片细碎的银辉。老人伸手掬起一捧水,亮斑沾在他的指缝间,像握着一把碎星。

“这是水脉在动。”老人的声音带着颤音,“山里的水在告诉我们,该往哪走。”

那天夜里,他们把铜匣子里的种子分了份,藏在不同的地方。雷阳带着一半种子去了西边的崖壁,石头跟着灰鼻去了南边的竹林,雪爪和风耳则留在庙附近,把石麦混在普通的草籽里撒下去。阿禾娘烧了整夜的火,药圃里飘着艾草和生姜的热气,铜铃铛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是在给他们引路。

黎明时分,雷阳站在崖边往下看。远处的河谷已经泛起鱼肚白,药王庙的屋顶在晨光里露出新补的木色,炊烟正从庙门口升起,和山雾缠在一起,慢慢漫过他们昨天修好的石阶。他摸了摸怀里的布包,石麦的种子硌着手心,像握着一把沉甸甸的希望。

他知道,拓荒者的斧头迟早会劈向这座庙,但有些东西是劈不断的——比如石缸里永远流动的水脉,比如埋在土里的种子,比如不同的生命在这片山里,早已刻进骨血的相依。就像那石灵鱼,离了石缸或许活不成,但它们带来的水脉的消息,早已融进了每一寸土地,等着在某个清晨,迎着阳光,冒出新的芽。

风又起了,铜铃铛的声音顺着风飘上来,清清脆脆的,像在数着日子,也像在唱着一首关于等待和生长的歌。雷阳握紧手里的种子,转身往崖壁的石缝里撒去,动作轻柔得像在播种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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