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鹿鸣深林

针叶林的晨雾还未散尽时，雷阳已经带着裂齿和疤脸的副手山牙勘察完地形。林间空地上，几株昨夜还含苞的白色铃兰已悄然绽放，露水顺着花瓣滚落，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虹光。

“东边的山谷有鹿群活动的痕迹。”山牙用爪子指着被踩倒的蕨类植物，他是疤脸狼群里最老练的猎手，鼻尖上有道月牙形的伤疤，“看蹄印深浅，至少有二十只，还有几只幼崽。”

裂齿凑近闻了闻，喉间发出一声低吟：“有雄鹿的气味，角很大，应该是领头的。”他转头看向雷阳，“要不要现在动手？雾气没散，正好隐蔽。”

雷阳却望着山谷深处，那里的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牛乳。“再等等。”他低声道，“雾太大会遮挡视线，鹿群受惊容易往断崖方向跑——昨天勘察时看到那边有处近百米的陡坡。”

疤脸拄着根磨尖的树枝走过来，他的前腿虽然还不能完全用力，但已经能勉强跟上队伍。“雷阳说得对。”他独眼里闪过一丝赞许，“山牙，你带两只狼去断崖那边守着，一旦鹿群往那边跑就鸣号警示。”

山牙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疤脸会直接采纳雷阳的建议，但还是立刻点头：“是。”

等山牙带着同伴离开，裂齿才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断崖的位置？昨天你明明和我一起在西边探路。”

雷阳看向雾中的树冠：“风耳前天追蝴蝶时跑去过那边，回来时说看到‘很高很高的石头，下面有风声’。”他顿了顿，补充道，“小家伙记性好，不会看错。”

疤脸忽然笑了笑，独眼里的冰霜又化了些：“我以前总觉得，首领就该什么都自己扛着。现在才明白，听别人说的话，也很重要。”他这话像是在说给雷阳听，又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雷阳没接话，只是示意大家退回密林。晨雾渐渐稀薄，阳光穿透雾霭，在草地上织出金色的网。没过多久，一阵细碎的蹄声从山谷里传来，夹杂着小鹿清脆的嘶鸣。

裂齿的眼睛瞬间亮了，爪子下意识地绷紧。他身边的几只公狼也屏住呼吸，喉咙里发出蓄势待发的低吼。

雷阳按住裂齿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再等等。直到鹿群走到谷地中央的开阔地——那里四周都是茂密的灌木，只有南边一条通往密林的路，正是他们预设的方向。

“动手！”雷阳低喝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裂齿像离弦的箭般窜向鹿群后方，瞬间切断了它们退回山谷的路。疤脸虽然行动不便，却精准地绕到侧翼，用一声震耳的狼嚎惊得鹿群阵脚大乱。雷阳则直扑那头体型最大的雄鹿，他知道，只要制服领头的，剩下的鹿群就容易控制。

雄鹿显然没料到会遭遇伏击，愤怒地扬起头，巨大的鹿角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它猛地向雷阳撞来，带起的风扫得周围的灌木簌簌作响。

雷阳侧身避开，同时用尾巴狠狠抽向雄鹿的后腿。这一击看似轻巧，却精准地打在它的关节处。雄鹿踉跄了一下，转身时露出了破绽——雷阳抓住机会，纵身跃起，死死咬住了它的脖颈。

“呜——”雄鹿发出痛苦的嘶鸣，疯狂地扭动身体，试图甩脱雷阳。但雷阳的咬合力远超普通狼，尖牙深深嵌入它的动脉，温热的血顺着嘴角流下。

就在这时，一只半大的幼鹿慌不择路，竟真的朝着断崖方向跑去。守在那边的狼立刻发出警示的嚎叫，声音尖锐得像划破空气的石子。

“雪爪！”雷阳头也不回地喊道。

早已守在侧翼的雪爪立刻会意，像道白色的闪电般冲过去，在幼鹿即将冲下陡坡时，用身体轻轻一撞，把它引向了密林的方向。幼鹿惊魂未定地跑进灌木，很快被随后赶来的灰鼻拦住，她没有伤害它，只是用身体挡住了去路。

这场狩猎比预想中顺利。当雄鹿的身体渐渐冰冷，鹿群已经被狼群围在密林边缘，没有一只受伤，更没有一只坠崖。

山牙带着狼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雷阳正让大家给鹿群让出一条路，只有三只体弱的母鹿和两只幼崽被留了下来——那是狼群接下来几天的食物。

“你放它们走？”山牙忍不住开口，语气里满是不解，“我们完全可以……”

“留着它们，这片林子才能一直有猎物。”雷阳打断他，低头舔了舔爪子上的血，“赶尽杀绝，明年我们就得饿肚子。”

疤脸走到他身边，独眼里带着认同：“以前我们领地没被冲毁时，老首领也总说这话。只是后来……”他没再说下去，但大家都明白——去年冬天的饥荒，让许多狼忘了这个道理。

被放走的鹿群在林边徘徊了片刻，领头的年轻雄鹿回头望了雷阳一眼，才带着同伴慢慢走进密林深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它们身上，像给棕色的皮毛镀了层金边。

“先把猎物运回营地。”雷阳对裂齿说，“山牙，你带两只狼去警戒，别让其他野兽闻到血腥味过来。”

分配完任务，他转身看向蹲在地上的灰鼻。她正在给那只差点坠崖的幼鹿检查身体，小家伙的腿被灌木划伤了，正瑟瑟发抖地缩在她怀里。

“能治吗？”雷阳轻声问。

灰鼻点点头，从药篓里拿出捣碎的草药：“只是皮外伤，敷上几天就好了。”她忽然抬头，眼里闪着光，“雷阳，你看它的角——是白色的！我以前听黑石说过，这种白鹿很稀有，能带来好运呢。”

雷阳看向幼鹿头顶那对刚冒头的小角，果然是半透明的乳白色，像玉石雕成的。小家伙似乎不怕他了，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灰鼻的手。

“等它伤好了，就放它回鹿群吧。”雷阳说。

雪爪抱着风耳走过来，小家伙正揪着雪爪的皮毛，好奇地看着白鹿：“姐姐，它好漂亮！我们能养着它吗？”

没等雪爪回答，疤脸忽然笑了：“傻小子，鹿是属于山林的，圈起来就活不成了。”他难得露出温和的神色，伸手摸了摸风耳的头，“就像我们狼，也不能总待在一个地方不动弹。”

风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指着密林深处：“那里有炊烟！”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缕淡青色的烟正从远处的树梢升起，在蓝天下格外显眼。

裂齿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是猎人？”

疤脸的独眼里也多了几分凝重：“这片林子按理说没人类活动……难道是去年烧我们领地的那群？”

雷阳沉默地看着那缕炊烟。距离太远，看不清具体方位，但能确定不是单个猎人——炊烟的数量至少有三处。

“山牙，”雷阳忽然开口，“你带两只狼去侦查，记住，不要靠近，只看清楚他们的人数和装备。”

山牙应声而去。雷阳转身对众人说：“先把猎物藏进山洞，用树枝盖好。大家跟我来，我们去上风处等着。”

所谓上风处，是片地势较高的灌木丛，既能隐蔽身形，又能闻到从猎人那边飘来的气味。众人刚藏好，就听见山牙回来的脚步声，他的表情比刚才更凝重了。

“是拓荒者。”山牙喘着气说，“有十几个人，带着斧头和锯子，正在砍树……他们搭了临时木屋，看样子要长期待在这里。”

“拓荒者？”裂齿皱眉，“他们砍树做什么？”

“不是为了打猎。”山牙压低声音，“我看到他们在挖地基，好像要盖更大的房子。还有几辆马车，装着铁犁和种子——他们想在这里开荒种地。”

疤脸的独眼里瞬间燃起怒火：“这群混蛋！哪里都不放过！”他猛地站起来，前腿的伤口因为激动而裂开，渗出了血，“我去撕了他们！”

“坐下。”雷阳按住他的肩膀，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去等于送死。他们有弓箭和铁斧，我们硬拼讨不到好。”

“那怎么办？”疤脸红着眼问，“看着他们把林子毁了？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落脚地……”

雷阳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远处的炊烟。他想起头狼领地被烧毁的惨状，想起黑石说过人类的“耕种”会让土地变得不一样——草会被除尽，树会被砍光，最后连猎物都不会再来。

“他们刚到，还没站稳脚跟。”雷阳忽然开口，眼神里闪过一丝决断，“山牙，你再去看看，他们的食物和水放在哪里。”

山牙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雷阳的意思：“你想……”

“我们不伤人。”雷阳打断他，“但要让他们知道，这片林子不欢迎他们。”

等山牙再次离开，裂齿凑近雷阳：“你想偷他们的食物？”

“不止。”雷阳看向密林深处的溪流，“他们开荒需要水，肯定在溪边挖了引水渠。我们去把水渠堵上，再把他们储存的干粮弄湿——让他们觉得这里不适合居住。”

疤脸的独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变成了认同：“这招比硬拼聪明。人类最怕麻烦，只要让他们觉得不方便，自然会走。”

雪爪有些担心：“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我们夜里行动。”雷阳说，“人类的眼睛在暗处不好使，我们正好利用这点。”

当天色完全暗下来，月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时，狼群开始行动。雷阳带着裂齿和疤脸负责破坏引水渠，灰鼻和风耳留在原地警戒，雪爪则带着山牙等几只敏捷的狼去处理食物储存点。

溪水边果然有一条简陋的水渠，用石头和泥土垒成，正把溪水引向拓荒者搭建的木屋。雷阳示意大家用树枝和石块堵塞水渠，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疤脸虽然腿不方便，却精准地把几块大石块推入渠中，瞬间阻断了水流。

“走。”雷阳低喝一声，带着他们悄悄绕到木屋后方。

雪爪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她身边的山牙叼着一块湿透的兽皮。“食物储存在西边的棚子里，用木板盖着。”雪爪低声说，“我已经弄开了一条缝。”

雷阳点点头，示意山牙把兽皮递过来。那是块吸饱了水的鹿皮，沉甸甸的。他示意大家分散开，守住棚子四周，自己则带着雪爪悄悄靠近。

棚子的木板果然有缝隙，能看到里面堆放着麻袋，应该是装着干粮和种子。雷阳用爪子勾住鹿皮，轻轻塞进门缝，再慢慢往里面推——湿润的鹿皮接触到麻袋，很快就会让里面的食物受潮。

就在这时，木屋里忽然传来脚步声。有人举着松明火把走了出来，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雪爪瞬间屏住呼吸，爪子紧紧抓住地面。雷阳示意她别动，自己则悄悄退回阴影里。

举火把的是个络腮胡男人，他走到棚子前，伸手拍了拍木板，嘟囔着：“得赶紧把种子藏好，别让野兽偷了。”

他的手离门缝只有几寸远，雷阳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和酒气。雪爪的尾巴紧张地绷紧，几乎要碰到旁边的树枝。

“没事的。”雷阳用眼神安抚她，同时做好了随时扑出去的准备。

好在络腮胡只是拍了拍木板就转身回了木屋，火把的光渐渐消失在门缝里。

“吓死我了。”雪爪的声音带着后怕。

雷阳示意大家撤退：“差不多了，明天他们就会发现。”

回到营地时，天已经快亮了。灰鼻正在给疤脸重新包扎伤口，看到他们回来，急忙问：“顺利吗？”

“嗯。”雷阳点点头，“等天亮看看情况。”

第二天中午，山牙带回了消息，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他们炸锅了！水渠堵了，粮食也潮了，那个络腮胡正拿着斧头在林子里乱砍，骂骂咧咧说是野兽干的！”

“他们要走吗？”风耳仰着头问。

山牙摇摇头：“好像不会。领头的那个说要加强警戒，还派了两个人守着水渠。”

雷阳并不意外：“拓荒者比猎人固执，不会轻易放弃。”他沉思片刻，“山牙，你再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带狗。”

山牙很快回来：“带了！有三只，很凶，被铁链拴在木屋门口。”

“这就麻烦了。”裂齿皱眉，“狗的鼻子比我们灵，夜里行动容易被发现。”

疤脸忽然笑了，独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我有办法。”他转头对山牙说，“你去东边的泥塘弄些淤泥来，越臭越好。”

山牙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当他叼着沾满淤泥的树枝回来时，疤脸用爪子蘸了些，抹在自己的皮毛上：“狗是靠气味认路的，抹上这个，他们就闻不出我们了。”

雷阳眼睛一亮：“好主意！”

当天夜里，狼群都抹上了淤泥，气味变得和腐殖土差不多。他们再次来到拓荒者的营地，这次的目标是那三只狗。

狗被拴在木桩上，正趴在地上打盹。雷阳示意裂齿和山牙从两侧包抄，自己则悄悄绕到木桩后面。

“动手。”雷阳低喝一声。

裂齿猛地扑向左边的狗，用爪子按住它的嘴，不让它叫出声。山牙则用树枝缠住右边那只的腿，让它动弹不得。雷阳趁机用石头砸向中间那只狗的铁链锁扣——那是他白天观察到的薄弱点。

“哐当”一声，锁扣断了。中间的狗刚想挣脱，就被雷阳用事先准备好的藤蔓缠住了嘴。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风，等三只狗都被制服，木屋里的拓荒者还没察觉。

“把它们拖到西边的荆棘丛。”雷阳低声说，“解开绳子，但别伤它们——我们只是让它们暂时离开。”

等处理完狗，他们再次来到水渠边。守在那里的两个人正靠在石头上打盹，身边放着铁铲。

雷阳示意大家把水渠挖得更乱些，还故意在附近留下了几串大型野兽的脚印——那是他们用树枝伪装的熊爪印。

“这样他们会以为是熊干的。”疤脸低声笑道，“人类最怕熊了。”

第三天清晨，当拓荒者发现狗不见了，水渠被破坏得更严重，还看到“熊爪印”时，彻底慌了。山牙远远看着他们收拾东西，领头的那个正对着手下大喊：“这片林子有熊！太危险了，赶紧走！去南边的平原！”

没过多久，马车的轱辘声就从林子里传来，渐渐远去。那几缕让人心烦的炊烟，再也没有升起。

“他们走了！”风耳兴奋地跳起来，在草地上打滚。

雪爪笑着把他拉起来：“小心点，别摔疼了。”

雷阳望着拓荒者离开的方向，忽然觉得阳光格外温暖。他转头看向疤脸，对方的独眼里也带着轻松的笑意。

“以后怎么办？”裂齿忽然问，“要是再有人来呢？”

雷阳看向密林深处，那里的鹿群似乎又回来了，隐约能听到清脆的嘶鸣。他想起那株在冻土上冒头的草芽，想起雪地里相互搀扶的身影，忽然笑了。

“那就再把他们‘请’走。”雷阳说，“只要我们在一起，总能想到办法。”

疤脸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用的是那只受伤的前腿，虽然还在疼，却比任何时候都有力。

“对。”他独眼里闪着光，“在一起，就不怕。”

阳光穿过针叶林的缝隙，在地上织出金色的网。白鹿幼崽的伤已经好了，正跟着鹿群在林间奔跑，白色的身影像一道闪电。灰鼻在采集新的草药，雪爪带着风耳追逐蝴蝶，裂齿和山牙在讨论下一次的狩猎计划。

雷阳站在山坡上，望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所谓的家园，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土地。

而是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生灵。

是风雨同舟的同伴。

是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一起面对的勇气。

远处的鹿鸣再次响起，清脆而悠长，像是在为这片重新安宁的森林，唱起一首关于希望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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