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冻土新芽
安葬头狼与黑石的第七天,雪谷迎来了开春后的第一场雨。细密的雨丝混着融雪,在冻土上洇出深色的痕迹,远处的溪流开始解冻,发出潺潺的水声。雷阳站在山坡最高处,望着狼群曾经的领地——如今只剩下被猎人烧黑的树桩和散落的兽骨,风里还残留着烟火的焦味。
“该走了。”裂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嘴里叼着最后一块熏肉,那是他们用雪藏的猎物肉熏制的干粮。灰鼻正用爪子刨着冻土,试图把剩下的草药种子埋进去,雪爪则在给风耳系紧兽皮围巾,小家伙的咳嗽还没好利索。
雷阳转过身,目光扫过同伴们沾着泥点的皮毛。七天来,没人再提“领地”这两个字。头狼下葬时,雪爪曾哭着问要不要守在这里,雷阳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这片土地已经被猎人盯上,留在这里等于等死。
“往南走。”雷阳低沉的声音在雨幕中传开,“裂齿说那边有片未被涉足的针叶林,猎物踪迹多。”
裂齿点点头,将熏肉递给雪爪:“我前几天探路时闻到过鹿群的气味,还有山泉的味道,应该能落脚。”
灰鼻终于埋好了种子,拍了拍爪子上的泥土:“草药也得重新找。黑石留下的药草快用完了,风耳的咳嗽不能拖。”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每次提到黑石,大家总会沉默片刻——那头总把最好的草药分给同伴的老狼,再也不会在篝火边用爪子碾制药材了。
风耳忽然指着山坡下的冻土,小爪子扒着雷阳的腿:“雷阳哥哥,你看!”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头狼与黑石的坟冢之间,竟钻出了一抹嫩黄。那是株刚冒头的草芽,顶着晶莹的雨珠,在灰败的土地上格外显眼。
雪爪捂住嘴,眼眶瞬间红了:“是黑石……他总说春天埋种子,夏天就能长出药草。”
雷阳走上前,用鼻尖轻轻碰了碰草芽,冰凉的雨丝落在鼻尖,却让他心头泛起暖意。他想起黑石临终前那句“狼群就交给你了”,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从不是固守一片土地,而是带着逝者的期望,好好活下去。
“走。”雷阳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多了几分温度,“让它在这里长着,等明年回来看看。”
狼群踏上南迁的路时,雨势渐渐大了。他们沿着解冻的溪流前行,踩在泥泞的土地上,每一步都比在雪地里更沉重。风耳起初还好奇地追着溪水里的小鱼跑,没多久就累得趴在雪爪背上,只露出两只湿漉漉的耳朵。
“前面有动静。”裂齿忽然停下脚步,耳朵贴向地面,“不止一种脚步声,很杂。”
雷阳示意大家躲进灌木丛。透过枝叶缝隙望去,只见一群毛色杂乱的狼正沿着溪流走来,大约七八只,个个瘦骨嶙峋,领头的是头独眼狼,左眼眶上留着一道狰狞的伤疤,一条前腿不自然地蜷着,显然受过重伤。
“是流浪者。”灰鼻低声道,“去年冬天领地被山洪冲毁的那群,听说散落在这一带。”
独眼狼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的气息,猛地抬头,独眼里闪过警惕的光。他身后的狼纷纷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雪爪把风耳往怀里紧了紧,低声问:“要避开吗?”流浪狼群通常性情暴戾,为了争夺食物不惜自相残杀。
雷阳却注意到另一件事——那群狼的步伐虚浮,尾巴低垂,显然很久没吃饱了。独眼狼的独眼里除了警惕,更多的是疲惫。
“我们有多余的熏肉。”雷阳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对方听见。他示意裂齿放下叼着的肉干,“如果不介意,可以分你们一些。”
独眼狼愣住了,独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其他狼也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会遇到主动分食的同类。
“你想耍什么花招?”独眼狼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戒备,他往前挪了两步,雷阳才看清他蜷着的前腿上还缠着破旧的兽皮,像是拙劣的包扎。
“只是不想看到同类饿死。”雷阳平静地说,“我们要去南边的针叶林,那里猎物多。如果你们愿意,可以一起走。”
这话一出,不仅流浪狼群惊住了,连裂齿和灰鼻都有些意外。灰鼻拉了拉雷阳的尾巴,低声道:“他们太多了,万一……”
“他们很能打。”雷阳打断她,目光落在独眼狼身后那几只壮硕的公狼身上,“你看他们的爪子,磨得很锋利,显然经常捕猎。”更重要的是,他从独眼狼独眼里看到了一丝挣扎——那是对生存的渴望,而非纯粹的掠夺。
独眼狼盯着雷阳看了许久,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蜷着的前腿忍不住颤抖。他身后的一只母狼急忙上前扶住他,低声劝道:“首领,我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独眼狼摆了摆没受伤的爪子,再次看向雷阳,独眼里的戒备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试探:“你真的愿意分我们食物?”
雷阳示意裂齿把熏肉推过去。那只母狼犹豫地看了独眼狼一眼,见他点头,才小心翼翼地叼起肉干,分给身后的同伴。狼群立刻狼吞虎咽起来,连骨头都嚼得粉碎。
独眼狼没有动,只是看着雷阳:“你叫什么名字?”
“雷阳。”
“我叫疤脸。”独眼狼顿了顿,补充道,“去年山洪冲毁领地时,为了护着崽子,被倒下的树砸伤了腿和眼睛。”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现在连自己的狼群都快护不住了。”
雷阳这才注意到,那群狼里有两只半大的幼狼,正躲在母狼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南边的针叶林很大,足够两群狼活下去。”雷阳说,“而且人多了,也能更方便对抗猎人。”
疤脸沉默了。他看着雷阳身后的同伴——裂齿眼神锐利,显然是出色的猎手;灰鼻虽然瘦弱,却背着鼓鼓囊囊的草药包,一看就是懂医术的;雪爪怀里的风耳虽然年幼,眼神却很亮。最重要的是,雷阳的眼神很稳,没有同类常见的贪婪或算计。
“好。”疤脸忽然点头,独眼里闪过一丝决断,“我们跟你走。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敢骗我们,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你。”
雷阳没有接话,只是转身望向南方。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溪流上洒下一片碎金。裂齿已经和疤脸带来的公狼攀谈起来,灰鼻则被那只母狼围着询问草药的事,两只幼狼好奇地凑到风耳身边,递给他一块没吃完的肉干。
雪爪看着这一幕,轻声对雷阳说:“你好像……越来越像头狼了。”
雷阳低头看着自己的爪子,上面还留着和猎人搏斗时留下的伤疤。他想起头狼临终前的眼神,想起黑石倒在雪地里的最后一笑,忽然明白——所谓首领,不是要独自强大,而是要让身边的同伴都能活下去。
“前面有座桥。”裂齿忽然从前面跑回来,兴奋地说,“是人类搭建的木桥,能过溪流!”
众人跟着他来到溪边,果然看到一座简陋的木桥横跨在溪流上,木板虽然有些腐朽,却还能承重。疤脸的狼群显然没见过这种东西,纷纷露出警惕的神色。
“这是人类的陷阱吗?”一只公狼低声问,爪子不安地刨着地面。
雷阳走上前,用爪子敲了敲木板,确认结实后,率先走了过去。“很安全。”他站在对岸喊道,“快过来,天黑前要赶到针叶林边缘。”
疤脸犹豫了一下,对身后的母狼说:“你带幼狼先过,我断后。”他显然还是不放心,怕桥上有埋伏。
就在母狼带着幼狼踏上木桥时,异变突生——最前面的幼狼脚下一滑,身体猛地向溪流倾斜!母狼惊呼着去拉,却被惯性带着一起往前扑。
“小心!”雷阳纵身扑过去,在幼狼落水前叼住了他的后颈,裂齿也同时冲上前,用身体顶住了摇摇欲坠的母狼。
木桥剧烈地晃动起来,一块腐朽的木板“咔嚓”一声断裂,疤脸下意识地扑过去想扶住,却忘了自己蜷着的前腿,瞬间失去平衡,重重摔在桥上。
“首领!”众狼惊呼。
雷阳把幼狼递给雪爪,转身想去扶疤脸,却见疤脸咬着牙,用没受伤的后腿撑着身体,硬是爬了起来。他蜷着的前腿显然受了二次伤害,兽皮下面渗出暗红的血。
“我没事。”疤脸喘着气说,独眼里却闪过一丝痛苦,“快过桥,别耽误时间。”
雷阳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他身边,用肩膀顶住他的身体,帮他分担重量。疤脸愣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声道:“谢了。”
两只狼相互搀扶着走过木桥时,夕阳正沉入远山,给针叶林的树梢镀上了一层金边。风耳和幼狼们在林间追逐嬉戏,灰鼻正帮疤脸重新包扎伤口,裂齿和疤脸带来的公狼已经在讨论明天的捕猎计划。
雪爪走到雷阳身边,指着林间空地上的一抹绿色:“你看,这里也有新芽。”
雷阳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湿润的泥土里冒出了成片的草芽,比山坡上那株更密,更有生机。他忽然想起头狼说过的话——“狼不是独居的动物,只有团结在一起,才能活下去”。
或许,这片土地上的新芽,从来都不是独自生长的。
就像他们这群狼,来自不同的地方,带着各自的伤痕,却在这一刻,为了同一个目标,踏上了同一条路。
夜色渐浓,狼群在林间燃起篝火。疤脸靠在树干上,看着雷阳给风耳讲狩猎的技巧,独眼里难得露出一丝平和。他忽然对身边的母狼说:“或许……跟着他,是对的。”
母狼点点头,望向篝火边温暖的身影,轻声道:“至少,孩子们不用再挨饿了。”
雷阳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抬头望过来,对疤脸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疤脸愣了一下,随即也扯了扯嘴角——那是他受伤以来,第一次笑。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每一张疲惫却充满希望的脸。远处的溪流还在歌唱,林间的新芽在夜色里悄悄生长。
雷阳知道,这只是开始。前路还会有猎人的陷阱,会有争夺领地的冲突,会有难以预料的天灾。但他不再害怕。
因为他身后,不再是单薄的几只狼。
而是一个正在重新凝聚的狼群,是一片正在复苏的土地,是冻土下悄然萌发的,崭新的希望。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针叶林时,雷阳带领着狼群继续向南。这一次,队伍壮大了许多,脚步声踏在松软的腐叶上,发出整齐而坚定的声响。
风耳跑在最前面,手里举着一朵刚开的小黄花,回头对雷阳喊道:“雷阳哥哥,你看!花开了!”
雷阳笑着点头,加快脚步跟上。裂齿和疤脸并肩走在后面,正低声讨论着如何围猎那群在林间穿梭的鹿。灰鼻背着药篓,时不时弯腰采摘新冒头的草药,雪爪跟在她身边,认真地学习辨认。
阳光穿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雷阳望着前方延伸的路,忽然觉得,所谓家园,从来都不是固定的土地,而是与同伴同行的每一步。
只要他们在一起,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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