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篝火与裂痕
后半夜的风刮得愈发凶，卷着残雪拍打在洞口，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伺。火堆渐渐弱了下去，火星子随着气流往上窜，在洞顶的岩石上留下细碎的焦痕。
雷阳是被冻醒的。胸口的伤依旧隐隐作痛，但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湿透的皮毛就算被火烤了大半夜，也没能完全干透，此刻被风一吹，像是裹了层冰壳。
他挣扎着坐起身，低头看了看胸口的绷带。那是雪爪用撕成条的兽皮临时做的，上面已经渗出了深色的印记，好在没有再扩大。他动了动胳膊，虽然还有些僵硬，但比预想中好得多。
“我来添点柴。”裂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悄无声息地走到角落，抱起一捧枯枝扔进火堆。火苗“噼啪”一声窜高，瞬间驱散了周围的寒气，也照亮了他脸上的疤痕——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旧伤，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雷阳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第一次见裂齿的情景。那时头狼刚把它带回狼群，它总是独来独往，眼神里带着股狠劲，像是随时准备扑向任何靠近的活物。是头狼一次次把最好的猎物分给它，又在它和其他狼起冲突时不动声色地护着它，才慢慢磨掉了它身上的戾气。
“伤口怎么样？”裂齿转过身，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平时柔和了些。
“没事了。”雷阳扯了扯嘴角，“谢了。”
裂齿没说话，只是往火堆里又添了根粗柴，才重新蹲回洞口的位置，继续担任警戒。他的坐姿永远笔挺，耳朵始终朝着洞外的方向，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雷阳忽然觉得，这个总是冷着脸的家伙，或许比谁都在意这个狼群。
“醒了？”雪爪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正抱着风耳给火堆添柴。小家伙睡得很沉，小脑袋埋在雪爪怀里，嘴角还沾着点鱼腥味。
“嗯。”雷阳点点头，“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踏实。”雪爪往火堆里添了片枯叶，“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雷阳的心沉了一下：“怎么了？”
“说不上来。”雪爪皱着眉，目光望向洞外漆黑的夜色，“就是一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从离开山坳那天起就有了。”
雷阳想起昨天冰溪边的惊险，难道不是意外？他下意识地摸了伤口，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那道裂开的旧疤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黑石和灰鼻呢？”他问道。
“黑石去附近找草药了，说你的伤得敷点药才行。灰鼻在洞外巡逻。”雪爪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雷阳，你说……头狼会不会出事了？”
这个问题像根针，猝不及防地刺进雷阳心里。他一直不敢想，不敢承认那个最可怕的可能，可雪爪的话，还是让他的心猛地一缩。
头狼离开前说过，最多三天就回来。可现在，已经是第七天了。
“不会的。”雷阳的声音有些发紧，却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头狼那么厉害，什么都难不倒它。说不定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耽搁了。”
雪爪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风耳，眼神里的担忧像潮水一样漫了上来。
洞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灰鼻回来了。它抖了抖身上的雪，走进洞里，声音带着警惕：“外面有动静。”
雷阳立刻站起身：“什么动静？”
“像是……有人在踩雪。”灰鼻的耳朵贴在地面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声响，“不止一个，脚步声很杂。”
裂齿猛地站起身，冲到洞口，往外面望了望。夜色浓稠如墨，只能看到树影在风中摇晃，什么也看不清。“会不会是别的野兽？”
“不像。”灰鼻摇摇头，“野兽的脚步声更轻，而且不会这么有规律。”
雷阳的心提了起来。有规律的脚步声……难道是猎人？
他们最怕的就是猎人。去年冬天，就是一群猎人闯进了狼群的领地，杀了三头狼，还打伤了头狼的后腿。若不是头狼拼死带着大家突围，恐怕整个狼群都要遭殃。
“把火灭了。”雷阳压低声音说。
裂齿立刻用爪子扒拉过地上的沙土，盖在火堆上。橘红色的火苗挣扎了几下，终于熄灭了，只留下一缕青烟，在黑暗中缓缓散去。
洞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洞外微弱的月光透过树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耳朵竖得高高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咔嚓……咔嚓……”
清晰的踩雪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人的说话声，虽然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但那粗糙的语调，确实是人类的声音。
雷阳的心跳得飞快，他下意识地往雪爪身边靠了靠，用身体护住她和怀里的风耳。黑石还没回来，现在洞里只有他们四个，若是真的遇到猎人，恐怕很难应付。
脚步声在洞口不远处停了下来。
“这边好像有个山洞。”一个粗哑的男声响起，带着点不耐烦，“进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点猎物。”
“算了吧，王哥，这鬼天气哪有什么猎物。”另一个声音说，“我们还是赶紧找到那头银狼，别让它跑了。”
银狼？
雷阳的心猛地一沉。他们在找头狼？
“急什么。”被称作王哥的人嗤笑一声，“那畜生中了一枪，跑不远的。我看它八成是躲在这附近了，这山洞正好藏东西。”
中了一枪……
这四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雷阳的心上。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了。
头狼中枪了？所以才迟迟没有回来？所以那些猎人一直在追踪它？
“雷阳……”雪爪的声音带着颤抖，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怀里的风耳似乎被惊醒了，哼唧了两声，又被雪爪死死捂住了嘴。
裂齿和灰鼻已经摆出了攻击的姿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绿的光。
“里面好像有东西。”王哥的声音警惕起来，“你们谁进去看看。”
“我……我不敢啊王哥。”另一个声音带着胆怯，“万一有狼怎么办？”
“怕个屁！”王哥骂了一句，“有枪在，还怕几只畜生？进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拿着手电筒往洞里照，光柱在洞壁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雷阳他们身上。
“真有狼！”有人惊叫起来。
“开枪！开枪打死它们！”
“别开枪！”王哥突然喊道，“留活口！说不定能从它们嘴里问出那头银狼的下落！”
雷阳知道不能再等了。他猛地低吼一声，率先朝着洞口扑了过去！裂齿和灰鼻紧随其后，像两道黑色的闪电，朝着门口的猎人扑去！
“妈的！还敢反抗！”王哥骂了一声，举起手里的猎枪就想扣动扳机。
就在这时，洞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
那声音充满了愤怒和痛苦，却又带着一种让人心颤的熟悉——是黑石！
洞口的猎人都被这声狼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过头去。雷阳抓住这个机会，猛地扑向那个拿手电筒的人，用尽全力撞在他的腿上！
“啊！”那人惨叫一声，手里的手电筒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光柱在地上胡乱晃了几下，彻底熄灭了。
洞里瞬间陷入一片混乱。裂齿咬住了一个猎人的胳膊，疼得他嗷嗷直叫；灰鼻则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不断用身体撞击着他们的腿，让他们无法站稳。
“开枪！快开枪！”王哥气急败坏地喊道。
“砰！”
一声枪响在狭小的山洞里炸开，震得人耳朵生疼。子弹擦着雷阳的耳朵飞了过去，打在洞壁上，溅起一片碎石。
风耳被枪声吓得大哭起来，雪爪紧紧抱着它，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雷阳红了眼，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在这里。他猛地转向那个拿枪的王哥，用尽全身力气扑了过去，死死咬住了他持枪的手腕！
“啊——！”王哥发出一声惨叫，手里的猎枪掉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黑影猛地冲了进来，直扑王哥的面门——是黑石！
它的一条腿在流血，显然是受了伤，但眼神里的凶狠却比平时更甚。它一口咬住了王哥的脖子，死死不肯松口。
其他猎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停留，连滚爬爬地往洞外跑。王哥被黑石死死咬住，挣扎了几下，渐渐没了动静。
黑石松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血顺着它的嘴角往下滴。它看了一眼雷阳，眼神里带着一丝后怕，又转向角落里的雪爪和风耳，确认他们没事，才松了口气。
雷阳捡起地上的猎枪，掂量了一下，又扔在地上。他走到黑石身边，看着它流血的腿，声音发紧：“伤得怎么样？”
黑石舔了伤口，摇了摇头：“没事，皮外伤。”它顿了顿，语气沉重，“我在附近找草药的时候，看到了他们。他们……他们在找头狼，说头狼中了他们一枪，掉进了西边的山谷里。”
西边的山谷……
雷阳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知道那个地方，那里地势陡峭，到处都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掉下去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难道……头狼真的……
“不会的……”雪爪的声音带着哭腔，“头狼不会有事的……”
风耳也似懂非懂地哭着：“头狼爷爷……我要头狼爷爷……”
裂齿和灰鼻低着头，沉默不语，耳朵耷拉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雷阳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冰冷，比掉进冰溪里还要冷。他想起头狼离开前的眼神，那么坚定，那么沉稳，仿佛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可现在，那个无所不能的头狼，竟然……
他猛地摇了摇头，把那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不，不能放弃。只要没亲眼看到，就不能确定头狼已经死了。
“我们去找它。”雷阳的声音异常坚定，尽管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明天一早，我们就去西边的山谷找它。”
黑石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成了坚定：“好。”
裂齿和灰鼻也抬起头，点了点头。
雪爪擦了擦眼泪，把风耳抱紧了些：“我也去。”
雷阳看着他们，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力量。就算头狼不在了，他们还有彼此。就算前路再危险，他们也要一起走下去。
他走到洞口，望着外面依旧漆黑的夜色。风还在刮，雪还在下，但远处的天边，似乎已经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今晚好好休息。”雷阳转过身，看着大家，“明天，我们一起去找头狼。”
没有人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着洞里的狼藉。黑石用雪爪找来的草药敷在腿上，裂齿和灰鼻则在洞口重新燃起了火堆，橘红色的火苗再次跳动起来，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疲惫和坚定。
雷阳靠在洞壁上，胸口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这次没有感到害怕。他知道，无论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他都不会再退缩了。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
火堆渐渐旺了起来，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洞外的风声似乎小了些，天边的光亮也越来越明显。
新的一天，快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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